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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他有過錯,自從他自我衡量以來,他總是有諸如此類的過錯。他進入社交界時感情上過分謹慎。他心靈的表皮過於嬌嫩。由於害怕接觸和冒犯摩擦,造成了他生活在孤獨之中。他有缺點,因為這種冒犯往往來自不能容忍、天性一點不能寬容別人與我們差異過大。他知道這一點,而且常常看到;可是他仍然不能改變他生活裡的特殊感性震盪。
假使,她要他迴避開她的沙龍,並且在她賜給他的這些幸福日子裡躲起來,這都是為的轉移視線,避開眾目睽睽,確保日後和他的永久歸屬,他當然沒有任何理由責備德·比爾娜夫人。那麼為什麼他心裡會有這種痛苦呢?唉!為什麼?這是因為他曾以為她整個兒都是屬於他的,而他現在才認識到,他永遠不可能抓住、控制住這個女人大極了的活動面,她是屬於整個社交界的。
此外,他也很明白整個人生原就是那麼回事,直到現在他向來都是萬事聽其自然的,將自己對不盡如意的不滿隱藏在自願放逐之下。可是他曾想過這次,他將最終得到一直企望一直等待的“百分之百”;然而世界上根本沒有“百分之百”的純粹。
他一宵過得十分傷感,他用論證分析他所經歷體會的痛苦印象,以緩解自己。
等到他上了床,那種感受不但沒有減輕卻反而增強了,由於他不想讓自己有任何地方未經認真解剖,他追根究底地搜尋他內心新苦惱的來由。這些苦惱去而復來,彷彿陣陣凜冽的寒風催醒了他愛情裡還微弱隱約的痛苦,它們像能為一陣風勾起的神經痛一樣令他不安,威脅他可怕的苦難將臨。
他開始明白,他在妒嫉,不僅像個狂熱的情人,而且像一頭控制一群的雄獸。當他沒有再看到她和男人們和她的那群家臣共處時,他忘記了這種感覺。他也曾大致料到這種感覺會怎樣,但剛才發生的變化太大,與想象中的大不一樣。他曾以為在那些頻頻秘密幽會的日子裡,在那段應當是與世隔絕、熱情如熾的動情擁抱的日子裡,她應當關心的只有他;然而他發現了他這個情婦和以前一樣、或者更甚地忘情於所有她舊日的無謂風騷裡以此為樂,將自己生命浪費於任何來者,而不將她自己最寶貴的精華留給所愛的人。他感到自己在肉體上的妒嫉有過於心靈上的妒嫉,不是隱約不清像醞釀中的渴望,而是以明確的方式妒嫉,因為他在懷疑她。
開始時,他是直觀地懷疑,在他的血管裡,更甚於在他思路里有一種不信任感在隱隱起伏,那是由於一個男人對他的女伴的把握不定而引起的。到發生了那種困惑後,他真地懷疑了。
對她說來,到底他算什麼呢?是第一個情夫還是第十個?是那位丈夫德·比爾娜先生的直接繼任人還是拉馬特的,馬西瓦的,喬治德·麻特里的繼任人?也可能是德·伯恩豪斯的先行者?他對她知道些什麼呢?只知道她漂亮迷人,比別的任何女人都風度翩翩,聰明、靈巧、風趣,但是性格多變,易於倦厭、疲乏、挑剔,關心自己勝於一切,而且無止無休地賣弄風情。在他之前她是不是有過一個乃至幾個情夫?要是她不曾有過:她能這樣大膽地委身嗎?她哪裡來的那種膽量,那天晚上在那個小旅店裡推開他臥室那張門?她後來會這樣方方便便到奧特依區那幢房子裡來嗎?在到那幢房子來以前,她只問了幾個經驗豐富而謹慎的女人的問題。他按習慣於這種幽會而審慎的男人方式作了答覆;於是她立刻信任地、有把握地回答了“好的”,也許她從以往的風流逸事裡得過驗證?
她拍那扇小門時多麼氣派而又不引人注意,可在門後等待的他,心跳得都支援不住了!而且她進來後也沒有顯出激動,只操心靈弄清會不會有人能從鄰舍認出她來!她竟能對這幢租來配上傢俱為讓她委身的性質不明的房子立刻就感到十分自如!一個女人,一個初出茅廬的,縱使大膽脫俗蔑視成見的女人,她能在第一次幽會,跨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時,保持那樣鎮靜嗎?
假使她不是多少對這種愛情的逍遙行為相當熟練,而且假使這種事情的交往還不曾耗盡她天生的羞恥之心,那麼她能不感到精神上的慌亂,肉體上的躊躇,兩腿會本能地踟躕不前,不知往哪裡走好嗎?
在暖和的床上,這些他心靈上的痛苦甦醒過來了。在這種無法忍受的刺激人的激動下,變得興奮的瑪里奧焦躁不安,像個被那一連串假設拴住、拽住並往坡下滑的人似的。他也試過不再想下去,打斷那串想法;他尋找、也找到了、也細細品味過那些使人定心的正面的回憶;可是在他心中正在萌生一種恐懼,而他無法阻止它生長壯大。
然而她有什麼可以讓他責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