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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倒像對當差老媽子說話一般,豈不可惱!可不是,從前小說裡〃弟兄相呼,你我相稱〃,也得夠上那份兒交情才成。而俗語說的〃你我不錯〃,〃你我還這樣那樣〃,也是托熟的口氣,指出彼此的依賴與信任。
同輩你我相稱,言下只有你我兩個,旁若無人;雖然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視他們的,指他們的,管不著。楊震在你我相對的時候,會想到你我之外的〃天知地知〃,真是一個玄遠的託辭,虧他想得出。常人說話稱你我,卻只是你說給我,我說給你;別人聽見也罷,不聽見也罷,反正說話的一點兒沒有想著他們那些不相干的。自然也有時候〃取瑟而歌〃,也有時候〃指桑罵槐〃,但那是話外的話或話裡的話,論口氣卻只對著那一個〃你〃。這麼著,一說你看,你我便從一群人裡除外,單獨地相對著。離群是可怕又可憐的,只要想想大野裡的獨行,黑夜裡的獨處就明白。你我既甘心離群,彼此便非難解難分不可;否則豈不要吃虧?難解難分就是親暱;骨肉是親暱,結交也是個親暱,所以說只有長輩該稱〃你〃,只有太太和老朋友配稱〃你〃。你我相稱者,你我相親而已。然而我們對家裡當差老媽子也稱〃你〃,對街上的洋車伕也稱〃你〃,卻不是一個味兒。古來以〃爾汝〃為輕賤之稱;就指的這一類。但輕賤與親暱有時候也難分,譬如叫孩子為〃狗兒〃,叫情人為〃心肝〃,明明將人比物,卻正是親暱之至。而長輩稱晚輩為〃你〃,也夾雜著這兩種味道——那些親誼疏遠的稱〃你〃,有時候簡直毫無親暱的意思,只顯得輩分高罷了。大概輕賤與親暱有一點相同;就是,都可以隨隨便便,甚至於動手動腳。
生人相見不稱〃你〃。通稱是〃先生〃,有帶姓不帶姓之分;不帶姓好像來者是自己老師,特別客氣,用得少些。北平人稱〃某爺〃,〃某幾爺〃,如〃馮爺〃,〃吳二爺〃,也是通稱,可比〃某先生〃親暱些。但不能單稱〃爺〃,與〃先生〃不同。〃先生〃原是老師,〃爺〃卻是〃父親〃;尊人為師猶之可,尊人為父未免吃虧太甚。(聽說前清的太監有稱人為〃爺〃的時候,那是刑餘之人,只算例外。)至於〃老爺〃,多一個〃老〃字,就不會與父親相混,所以僕役用以單稱他的主人,舊式太太用以單稱她的丈夫。女的通稱〃小姐〃,〃太太〃,〃師母〃,卻都帶姓;〃太太〃,〃師母〃更其如此。因為單稱〃太太〃,自己似乎就是老爺,單稱〃師母〃,自己似乎就是門生,所以非帶姓不可。〃太太〃是北方的通稱,南方人卻嫌官僚氣;〃師母〃是南方的通稱,北方人卻嫌頭巾氣。女人麻煩多,真是無法奈何。比〃先生〃親近些是〃某某先生〃,〃某某兄〃,〃某某〃是號或名字;稱〃兄〃取其彷彿一家人。再進一步就以號相稱,同時也可稱〃你〃。在正式的聚會里,有時候得稱職銜,如〃張部長〃,〃王經理〃;也可以不帶姓,和〃先生〃一樣;偶爾還得加上一個〃貴〃字,如〃貴公使〃。下屬對上司也得稱職銜。但像科員等小腳色卻不便稱銜,只好屈居在〃先生〃一輩裡。
僕役對主人稱〃老爺〃,〃太太〃,或〃先生〃,〃師母〃;與同輩分別的,一律不帶姓。他們在同一時期內大概只有一個老爺,太太,或先生,師母,是他們衣食的靠山;不帶姓正所以表示只有這一對兒才是他們的主人。對於主人的客,卻得一律帶姓;即使主人的本家,也得帶上號碼兒,如〃三老爺〃,〃五太太〃。——大家庭用的人或兩家合用的人例外。〃先生〃本可不帶姓,〃老爺〃本是下對上的稱呼,也常不帶姓;女僕稱〃老爺〃,雖和舊式太太稱丈夫一樣,但身份聲調既然各別,也就不要緊。僕役稱〃師母〃,決無門生之嫌,不怕尊敬過分;女僕稱〃太太〃,毫無疑義,男僕稱〃太太〃,與女僕稱〃老爺〃同例。晚輩稱長輩,有〃爸爸〃,〃媽媽〃,〃伯伯〃,〃叔叔〃等稱。自家人和近親不帶姓,但有時候帶號碼兒;遠親和父執,母執,都帶姓;乾親帶〃幹〃字,如〃乾孃〃;父親的盟兄弟,母親的盟姊妹,有些人也以自家人論。
這種種稱呼,按劉半農先生說,是〃名詞替代代詞〃,但也可說是他稱替代對稱。不稱〃你〃而稱〃某先生〃,是將分明對面的你變成一個別人;於是乎對你說的話,都不過是關於〃他〃的。這麼著,你我間就有了適當的距離,彼此好提防著;生人間說話提防著些,沒有錯兒。再則一般人都可以稱你〃某先生〃,我也跟著稱〃某先生〃,正見得和他們一塊兒,並沒有單獨挨近你身邊去。所以〃某先生〃一來,就對面無你,旁邊有人。這種替代法的效用,因所代的他稱廣狹而轉移。譬如〃某先生〃,誰對誰都可稱,用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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