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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石堆。至於錦繡平鋪,大概是有的,我卻還未眼見。我只見那〃亞洲第一大水揚子江〃可憐得像條臭水溝似的。城市像地圖模型,房屋像兒童玩具,也多少給人滑稽感。自己倒並不覺得怎樣藐小,卻只不明白自己是什麼玩意兒。假如在海船裡有時會覺得自己是傻子,在飛機上有時便會覺得自己是丑角吧。然而飛機快是真的,兩點半鐘,到重慶了,這倒真是個〃不亦快哉〃!熱
昆明雖然不見得四時皆春,可的確沒有一般所謂夏天。今年直到七月初,晚上我還隨時穿上襯絨袍。飛機在空中走,一直不覺得熱,下了機過渡到岸上,太陽曬著,也還不覺得怎樣熱。在昆明聽到重慶已經很熱。記得兩年前端午節在重慶一間屋裡坐著,什麼也不做,直出汗,那是一個時雨時晴的日子。想著一下機必然汗流浹背,可是過渡花了半點鐘,滿曬在太陽裡,汗珠兒也沒有沁出一個。後來知道前兩天剛下了雨,天氣的確清涼些,而感覺既遠不如想象之甚,心裡也的確清涼些。
滑竿沿著水邊一線的泥路走,似乎隨時可以滑下江去,然而畢竟上了坡。有一個坡很長,很寬,鋪著大石板。來往的人很多,他們穿著各樣的短衣,搖著各樣的扇子,真夠熱鬧的。片段的顏色和片段的動作混成一幅斑駁陸離的畫面,像出於後期印象派之手。我賞識這幅畫,可是好笑那些人,尤其是那些扇子。那些扇子似乎只是無所謂的機械的搖著,好像一些無事忙的人。當時我和那些人隔著一層扇子,和重慶也隔著一層扇子,也許是在滑竿兒上坐著,有人代為出力出汗,會那樣心地清涼罷。
第二天上街一走,感覺果然不同,我分別了重慶的熱了。扇子也買在手裡了。穿著成套的西服在大太陽裡等大汽車,等到了車,在車裡擠著,實在受不住,只好脫了上裝,摺起掛在膀子上。有一兩回勉強穿起上裝站在車裡,頭上臉上直流汗,手帕子簡直揩抹不及,眉毛上,眼鏡架上常有汗偷偷的滴下。這偷偷滴下的汗最教人擔心,擔心它會滴在面前坐著的太太小姐的衣服上,頭臉上,就不是太太小姐,而是紳士先生,也夠那個的。再說若碰到那脾氣躁的人,更是吃不了兜著走。曾在北平一家戲園裡見某甲無意中碰翻了一碗茶,潑些在某乙的竹布長衫上,某甲直說好話,某乙卻一聲不響的拿起茶壺向某甲身上倒下去。碰到這種人,怕會大鬧街車,而且是越鬧越熱,越熱越鬧,非到憲兵出面不止。
話雖如此,幸而倒沒有出什麼岔兒,不過為什麼偏要白白的將上裝掛在膀子上,甚至還要勉強穿上呢?大概是為的繃一手兒罷。在重慶人看來,這一手其實可笑,他們的夏威夷短褲兒照樣繃得起,何必要多出汗呢?這兒重慶人和我到底還隔著一個心眼兒。再就說防空洞罷,重慶的防空洞,真是大大有名、死心眼兒的以為防空洞只能防空,想不到也能防熱的,我看沿街的防空洞大半開著,洞口橫七豎八的安些床鋪、馬札子、椅子、凳子,橫七豎八的坐著、躺著各樣衣著的男人、女人。在街心裡走過,瞧著那懶散的樣子,未免有點兒煩氣。這自然是死心眼兒,但是多出汗又好煩氣,我似乎倒比重慶人更感到重慶的熱了。行
衣食住行,為什麼卻從行說起呢?我是行客,寫的是行記,自然以為行第一。到了重慶,得辦事,得看人,非行不可,若是老在屋裡坐著,壓根兒我就不會上重慶來了。再說昆明市區小,可以走路;反正住在那兒,這回辦不完的事,還可以留著下回辦,不妨從從容容的,十分忙或十分懶的時候,才偶爾坐回黃包車、馬車或公共汽車。來到重慶可不能這麼辦,路遠、天熱,日子少、事情多,只靠兩腿怎麼也辦不了。
況這兒的車又相應、又方便,又何樂而不坐坐呢?
前幾年到重慶,似乎坐滑竿最多,其次黃包車,其次才是公共汽車。那時重慶的朋友常勸我坐滑竿,因為重慶東到西長,有一圈兒馬路,南到北短,中間卻隔著無數層坡兒。滑竿可以爬坡,黃包車只能走馬路,往往要兜大圈子。至於公共汽車,常常擠得水洩不通,半路要上下,得費出九牛二虎之力,所以那時我總是起點上終點下的多,回數自然就少。坐滑竿上下坡,一是腳朝天,一是頭衝地,有些驚人,但不要緊,滑竿夫倒把得穩。從前黃包車下打銅街那個坡,卻真有驚人的著兒,車伕身子向後微仰,兩手緊壓著車把,不拉車而讓車子推著走,腳底下不由自主的忽緊忽慢,看去有時好像不點地似的,但是一個不小心,壓不住車把,車子會翻過去,那時真的是腳不點地了,這夠險的。所以後來黃包車禁止走那條街,滑竿現在也限制了,只准上坡時坐。可是公共汽車卻大進步了。
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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