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嘮嘮叨叨,總是那一套。他終於託故走了,搬到別處去了。我們不久也離開英國,房子於是乎空空的。去年接到歇卜士太太來信,她和女兒已經作了人家管家老媽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上流婦人,這世界已經不是她的了。
1937年4月27…28日作。
(原載1937年6月1日《文學雜誌》第1卷第2期)
動亂時代
這是一個動亂時代。一切都在搖盪不定之中,一切都在隨時變化之中。人們很難計算他們的將來,即使是最短的將來。這使一般人苦悶;這種苦悶或深或淺的籠罩著全中國,也或厚或薄的瀰漫著全世界。在這一回世界大戰結束的前兩年,就有人指出一般人所表示的幻滅感。這種幻滅感到了大戰結束後這一年,更顯著了;有我們中國尤其如此。
中國經過八年艱苦的抗戰,一般人都掙扎的生活著。勝利到來的當時,我們喘一口氣,情不自禁的在心頭描畫著三五年後可能實現的一個小康時代。我們也明白太平時代還遙遠,所以先只希望一個小康時代。但是勝利的歡呼閃電似的過去了,接著是一陣陣悶雷響著。這個變化太快了,幻滅得太快了,一般人失望之餘,不由得感到眼前的動亂的局勢好像比抗戰期中還要動亂些。再說這動亂是世界性的,像我們中國這樣一個國家,大概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控制這動亂;我們不能計算,甚至也難以估計,這動亂將到何時安定,何時才會出現一個小康時代。因此一般人更深沉的幻滅了。
中國向來有一治一亂相迴圈的歷史哲學。機械的迴圈論,現代大概很少人相信了,然而廣義的看來,相對的看來,治亂的起伏似乎可以說是史實,所謂廣義的,是說不限於政治,如經濟恐慌,也正是一種動亂的局勢。所謂相對的,是說有大治大亂,有小治小亂;各個國家,各個社會的情形不同,卻都有它們的治亂的起伏。這裡說治亂的起伏,表示人類是在走著曲折的路;雖然走著曲折的路,但是總在向著目標走上前去。我相信人類有目標,因此也有進步。每一回治亂的起伏,清算起來,這裡那裡多多少少總有些進展的。
但是人們一般都望治而不好亂。動亂時代望小康時代,小康時代望太平時代——真正的〃太平〃時代,其實只是一種理想。人類向著這個理想曲折的走著;所以曲折,便因為現實與理想的衝突。現實與理想都是人類的創造,在創造的過程中,不免試驗與錯誤,也就不免衝突。現實與現實衝突,現實與理想衝突,理想與理想衝突,樣樣有。從一方面看,人生充滿了矛盾;從另一方面看,矛盾中卻也有一致的地方。人類在種種衝突中進展。
動亂時代中衝突更多,人們感覺不安,彷徨,失望,於是乎幻滅。幻滅雖然幻滅,可還得活下去。雖然活下去,可是厭倦著,詛咒著。於是搖頭,皺眉毛,〃沒辦法!沒辦法〃的說著,一天天混過去。可是,這如果是一個常態的中年人,他還有相當的精力,他不會甘心老是這樣混過去;他要活得有意思些。他於是頹廢——煙,賭,酒,女人,盡情的享樂自己。一面獻身於投機事業,不顧一切原則,只要於自己有利就幹。反正一切原則都在動搖,誰還怕誰?只要抓住現在,抓住自己,管什麼社會國家!古詩道:〃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可以用來形容這些人。
有些人也在幻滅之餘活下去,可是憎惡著,憤怒著。他們不怕幻滅,卻在幻滅的遺蹟上建立起一個新的理想。他們要改造這個國家,要改造這個世界。這些人大概是青年多,青年人精力足,顧慮少,他們討厭傳統,討厭原則;而現在這些傳統這些原則既在動搖之中,他們簡直想一腳踢開去。他們要創造新傳統,新原則,新中國,新世界。他們也是不顧一切,卻不是隻為自己。他們自然也免不了試驗與錯誤。試驗與錯誤的結果,將延續動亂的局勢,還是將結束動亂局勢?這就要看社會上矯正的力量和安定的力量,也就是說看他們到底抓得住現實還是抓不住。
還有些人也在幻滅之餘活下去,可是對現實認識著,適應著。他們漸漸能夠認識這個動亂時代,並接受這個動亂時代。他們大概是些中年人,他們的精力和膽量只夠守住自己的崗位,進行自己的工作。這些人不甘頹廢,可也不能擔負改造的任務,只是大時代一些小人物。但是他們謹慎的調整著種種傳統和原則,忠誠的保持著那些。那些傳統和原則,雖然有些人要踢開去,然而其中主要的部分自有它們存在的理由。因為社會是聯貫的,歷史是聯貫的。一個新社會不能憑空從天上掉下,它得從歷來的土壤里長出。社會的安定力固然在基層的衣食住,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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