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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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房間暗了下來。在逐漸變暗的過程中,窗戶顯現出一抹灰色的亮光。一陣涼風讓窗戶的薄紗布如波浪般起伏,看上去像是有生命的東西在有規律地搏動,一會兒強,一會兒弱。從街道上傳來逐漸升高的嘀嘀咕咕的聲音和靴子踏在木板人行道上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笑聲中響起,然後又戛然而止。
他洗完澡,放鬆了下來,背部緊張的肌肉不斷增加的顫動也得到了緩解。他依然光著身子。他把摺疊起來的毛毯推捲成像枕頭一樣的形狀,然後在沒有鋪任何東西的床墊上躺了下來。面板感到了床墊的粗糙。房間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他便沉沉入睡。
夜裡他被吵醒了好幾次,睡夢中不能確切地分辨究竟是什麼聲音。在這幾次醒來的時候,他朝四周望了望。房間一片漆黑,連牆都看不清楚,那是他房間的界限。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動不動地被懸在某個地方,瞎了似的什麼也看不見。人們的笑聲、說話聲、低沉的撞擊聲和摩擦聲,所有這些聲音他感到都來自自己的腦袋,並且在腦中某個空蕩蕩的地方不停地盤旋。有一次他以為自己聽到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然後是她的笑聲,就在附近,就在過道那邊的某個房間裡。有一會兒他讓自己醒著,認真諦聽,但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2
安德魯斯是在旅館吃的早飯。飯廳在一樓後面的一間狹窄的房間裡,裡面只有一張長桌,桌子四周零零落落地擺放著幾張直靠背椅,看起來是旅館的主要傢俱。在桌子的一端坐著三個人,躬身圍在一起聊天。安德魯斯一個人坐在另一端。那個昨天給他送水上樓的夥計走進飯廳,問他要不要吃早飯,安德魯斯點點頭。那個夥計轉過身,朝遠端那三個人身後的小廚房走去。他走路有點跛,只有從後面才能看得出來。他回來的時候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大盤青豆和玉米粥,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他把食物放在安德魯斯面前,伸手到桌子中間去拿沒有蓋蓋的鹽碟子。
“上午這個時候我到哪裡可以找到麥克唐納?”安德魯斯問道。
“在他辦公室,”夥計回答說,“他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兒,沿著街道一直往南朝小河走,到達一片棉白楊林前,向左拐入一條岔路。就是那個鹽坑這一邊的小棚屋。”
“鹽坑?”
“處理獸皮用的,”夥計說,“你肯定會看到的。”
安德魯斯點點頭。夥計轉身離開了房間。安德魯斯吃得很慢;青豆微熱,加了鹽也沒什麼味兒。玉米粥像麵糊,根本沒有熱透。咖啡雖然是熱的,但是很苦;喝了以後舌頭髮麻,他把嘴唇一直往後拉,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把咖啡一飲而盡,只要熱度受得了,能喝多快就喝多快。
吃完早飯,他來到街上的時候,太陽已經在小鎮幾幢房子的上空高高地升起,陽光強烈地照在地上,讓人感到它的存在。現在街上的人比他剛到小鎮的時候多了許多。有些男人穿著套裝,戴著圓頂高帽,更多的人則穿著隨意。有些男人穿著褪色的藍色牛仔褲,或者穿著髒兮兮的帆布衣服,還有的則穿著細平布服裝,所有這些人都混雜在一起。他們行走在人行道上或者街道上,雖然各有心事,但並不特別匆忙。
男人的衣服色彩單調,但其中偶爾也會出現一點亮色——紅色、淡紫色和純白色——那是女人的裙子或者襯衣的顏色。安德魯斯把下垂的帽簷往下拉了拉,好遮住陽光,沿著街道朝屠夫十字鎮外的樹林走去。
他依次經過皮革商品店、馬車行和一間四面敞開的小鐵匠鋪。街道到鐵匠鋪就到了盡頭。他走下人行道,走上一條小道。離屠夫十字鎮大約二百碼就到了夥計所說的岔道。說是岔道,不過是過路車輛的車輪在地上軋出的兩條壓痕。在這條岔道的盡頭,離小道一百米遠的地方有一間平頂小棚屋,小棚屋過去是一排木柵欄,在這麼遠的地方,他看不清楚柵欄排列的形狀。在柵欄近前東一輛西一輛地停著幾輛馬車,馬車的轅杆背朝柵欄放在地上。安德魯斯接近辦公室和柵欄的時候,聞到一股莫名的臭味,剛開始只是淡淡的,後來越來越濃。
小棚屋的門開著。安德魯斯停下腳步,舉起攥緊的拳頭準備敲門。棚屋裡面只有一間房間,裡面亂七八糟地放著許多書籍、檔案和賬簿。有的散亂地丟在沒鋪任何東西的地板上,有的凌亂地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