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我們加入了絡繹不絕走向江邊的人流。有閒狗擦著人的褲腳跑來跑去,聽得見江邊傳來鼓樂的聲音。
站在北極村的土崗上,可以望見狂歡白夜的情景。沙灘上攏著十幾堆髯火,橘黃色的火焰分外嬌豔。沙灘上空果然扯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彩燈,樂隊在敞篷汽車上高高地奏著響亮的樂曲,一些人擁做一團跳舞,而更多的人是站在外圍觀舞。觀舞人數的劇增使圍內跳舞者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最後他們就像蜜蜂一樣抱成一團,分不清對數。沙灘旁邊那條平靜的江就是黑龍江。江面上沒有月影,沒有船和鳥,那般的和平,我甚至都聽不到江水流動的聲音。我和馬孔多來到沙灘上。人簡直太多了,出售旅遊紀念章的棚子燈火通明,白色的棚頂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座靈棚,充滿了祭奠的氣息。另外一座燈火通明的棚子是出售“白夜節首日封”的,棚子門前也湧動著疊疊的人。我倆有些失落地貼著江邊走了一刻,後來在一簇黃火旁碰見了西暘。西暘建議我們去跳個舞,他的手中握著一個啤酒瓶。我提醒他到呼瑪境內的黑龍口要格外小心,因為敬老院的一個老人說那是個纏人的漩子口。西暘點頭稱是。
我和馬孔多打算找一處清靜的地方,就朝岸邊的灌木叢走去。繁雜的葉片當胸擦過,簌簌地響。腳下的草柔軟溼潤,我們朝深處走去。這時馬孔多忽然扽了一下我的手,指著前方讓我看,結果我見到了兩個人赤膊接吻的情景。他們那種如飢似渴的樣子肯定要有更深一步的接觸。我們只好知趣地退出來,穿過熱鬧非凡的人群,沿著江一直向北走,直走得滿眼是自然的景色,不見了彩燈,不見了人影,也聽不到聒噪的音樂為止。我和馬孔多坐在沙灘上。我說,要有一堆簧火就好了。馬孔多連忙點起一支菸,將紅色的菸頭對準我:“這也算簧火吧。”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柔和。
那才是真正享受白夜的地方,多年來我和馬孔多一直夢想這個時刻的出現。對岸俄羅斯的山巒黑魆魆的,山頂上的星星卻光彩奪目。是十點鐘的光景了,亮帶仍然顯眼地橫貫天際,雖然沒有極光出現,但白夜的味道越來越醉了。沒有了黑夜,腳下那蜿蜒曲折的路也就沒有隱遁的可能性了。沿著這樣的路走下去,可以望見高大的木刻楞房屋、幽深的水井、廣闊的菜園、四散的豬舍和懸掛於屋簷下的辣椒、大蒜、魚乾。有的人家的木樟子上搭著充滿江水氣息的魚網,那銀白色的網眼裡還夾雜著碧綠的水草。哦,白夜照臨每一家窗欞,每一寸和平的土地。我和馬孔多擁抱在一起,是那種並不狂熱的摯愛的擁抱。就在這個極其動人的時刻,我忽然提出了一個可笑的問題:“你攜一年輕女子去土拉故了?”
馬孔多有氣無力地放開我,垂下頭,哀衷地看了我一眼,“那個小人又給你來信了?我不明白他追求女人為什麼要採取這樣一種方式。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士拉故,他接待我們又是如此熱情。他應該明白,你不接受他,並不是由於我的問題。”馬孔多看上去有點垂頭喪氣,“在掃人興上你是始終不渝的。”他點起一支菸,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抖抖袖子站起來朝高崗走去。我獨自坐在那裡,看著馬孔多縹緲的身影,那形單影隻的樣子令我想起站在汨羅江邊的屈原,這個不祥的聯想很快使我陷入無底的黑暗。午夜時分天黑了,馬孔多的影子不見了,這是北極村白夜中最真實的一幕,它要以一小時的黑暗為代價,來展覽一場更為嬌嬈的日出。我設想著馬孔多在黑龍江漂流的情景,沒有女人的旅程會使他鬱鬱寡歡。這時馬孔多忽然回到我身邊,他用唇吻了吻我的耳垂,說:“咱們在此分手吧,我看見了一個女人,她將和我遠行。”
我沒有說什麼,但淚水卻流向面頰。
“不想知道她是誰嗎?我真應該告訴你,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了她。我剛走上高崗,就看見了秋棠,她說她一路找我找得好苦。”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哦,馬孔多,別嚇唬我!”我撲向他的懷抱,可他的懷已不再溫暖。
“我從不嚇唬我愛過的女人。”馬孔多緊緊地擁抱我一下,“你現在就去西暘那裡吧,明天就不要送我了。”
馬孔多轉身走上高崗,我拭乾淚朝狂歡的人群走去。簧火微明,鼓樂散亂,已經疲倦的人坐在沙灘上期待極光的出現。我找到西暘,告訴他我要連夜回西林吉。西暘一驚,問:“你不送馬孔多了?”
“他又帶了一個叫秋棠的女人。”我說,“明明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他卻說她活著,真讓我害怕。”
“死人活在活人中,這是不足為奇的事,所以不必害怕。”西暘說,“凌晨一時有一輛縣委的小車要返回去,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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