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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見他不肯讓,喝教打他。興兒正在廝扭,周秀才大喊,驚動了廟官,走來道:“甚麼人如此無禮?”興兒道:“賈家‘錢舍’要這搭兒安歇。”廟官道:“家有家主,廟有廟主,是我留在這裡的秀才,你如何用強,奪他的宿處?”興兒道:“俺家‘錢舍’有的是錢,與你一貫錢,借這堝兒田地歇息。”廟官見有了錢,就改了口道:“我便叫他讓你罷。”勸他兩個另換個所在。周秀才好生不服氣,沒奈他何,只得依了。明日燒香罷,各自散去。
長壽到得家裡,賈員外已死了,他就做了小員外,掌把了偌大傢俬,不在話下。且說周秀才自東嶽下來,到了曹南村,正要去查問賈家訊息。一向不回家,把巷陌多生疏了。在街上一路慢訪問,忽然渾家害起急心疼來,望去一個藥鋪,牌上字著”施藥”,急走去求得些來,吃下好了。夫妻兩口走到,謝那先生。先生道:“不勞謝得,只要與我揚名。”指著招牌上字道:“須記得我是陳德甫。”周秀才點點頭,唸了兩聲“陳德甫”。對渾家道:“這陳德甫名兒好熟,我那裡曾會過來,你記得麼?”渾家道:“俺賣孩兒時,做保人的,不是陳德甫?”周秀才道:“是,是。我正好問他。”又走去叫道:“陳德甫先生,可認得學生麼?”德甫想了一想道:“有些面熟。”周秀才道:“先生也這般老了!則我便是賣兒子的秀才。”陳德甫道:“還記我齎發你兩貫錢?”周秀才道:“此恩無日敢忘,只不知而今我那兒子好麼?”陳德甫道:“好教你歡喜,你孩兒賈長壽,如今長立成人。”周秀才道:“老員外呢?”陳德甫道:“近日死了。”周秀才道:“好一個慳刻的人!”陳德甫道:“如今你孩兒做了小員外,不比當初老的了。且是仗義疏財,我這施藥的本錢,也是他的。”周秀才道“陳先生,怎生著我見他一面?”陳德甫道:“先生,你同嫂子在鋪中坐一坐,我去尋將他來。”
陳德甫走來尋著賈長壽,把前話一五一十地對他說了。那賈長壽雖是多年沒人題破,見說了,轉想幼年間事,還自隱隱記得。急忙跑到鋪中來要認爹孃。陳德甫領他拜見,長壽看了模樣,吃了一驚道:“泰安州打的就是他,怎麼了?”周秀才道:“這不是泰安州奪我兩口兒宿處的麼?”渾家道:“正是。叫得甚麼‘錢舍’?”秀才道:“我那時受他的氣不過,那知即是我兒子。”長壽道:“孩兒其實不認得爹孃,一時衝撞,望爹孃恕罪。”兩口兒見了兒子,心裡老大喜歡,終久不會之間,有些生煞煞。長壽過意不去,道是莫非還記著泰安州的氣來?忙叫興兒到家取了一匣金銀來,對陳德甫道:“小侄在廟中不認得父母,衝撞了些個。今先將此一厘金銀,賠個不是。”陳德甫對周秀才說了。周秀才道:“自家兒子如何好受他金銀賠禮?”長壽跪下道:“若爹孃不受,兒子心裡不安,望爹孃將就包容。”
周秀才見他如此說,只得收了。開來一看,吃了一驚,元來這銀子上鑿著“周奉記。周秀才道:“可不原是我家的?”陳德甫道:“怎生是你家的?”周秀才道:“我祖公叫做周奉,是他鑿下記字的。先生你看那字便明白。”陳德甫接過手,看了道:“是倒是了,既是你家的,如何卻在賈家?”周秀才道:“學生二十年前,帶了家小上朝取應去,把家裡祖上之物,藏埋在地下。已後歸來,盡數都不見了,以致赤貧,賣了兒子。”陳德甫道:“賈員外原系窮鬼,與人脫土坯的。以後忽然暴富起來,想是你家原物,被地挖著了,所以如此。他不生兒女,就過繼著你家兒子,承領了這傢俬。物歸原主,豈非天意!怪道他平日一文不使,兩文不用,不捨得浪費一些,元來不是他的東西,只當在此替你家看守罷了。”周秀才夫妻感嘆不已,長壽也自驚異。周秀才就在匣中取出兩錠銀子,送與陳德甫,答他昔年兩貫之費。陳德甫推辭了兩番,只得受了。周秀才又念著店小二三杯酒,就在對門叫他過來。也賞了他一錠。那店小二因是小事,也忘記多時了。誰知出於不意,得此重賞,歡天喜地去了。
長壽就接了父母到家去住,周秀才把適才匣中所剩的,交還兒子,叫他明日把來散與那貧難無倚的,須念著貧時二十年中苦楚。又叫兒子照依祖公公時節,蓋所佛堂,夫妻兩個在內雙修。賈長壽仍舊復了周姓。賈仁空做了二十年財主,只落得一文不使,仍舊與他沒帳。可見物有定主如此,世間人枉使壞了心機。有口號四句為證:
想為人稟命生於世,但做事不可瞞天地。
貧與富一定不可移,笑愚民枉使欺心計。
第十一卷 吳保安棄家贖友
古人結交惟結心,今人結交惟結面;結心可以同死生,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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