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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敏公見眾人急急之狀,倒問道:“你等去未多時,如何一齊跑了回來?且多有些慌張失智光景,必有緣故。”眾家人才把王吉在人叢中失去小衙內之事說了一遍。王吉跪下,只是叩頭請死。襄敏公毫不在意,笑道:“去了自然回來,何必如此著急?”眾家人道:“此必是歹人拐了去,怎能勾回來?相公還是著落開封府及早追捕,方得無失。”襄敏公搖頭道:“也不必。”眾人道是一番天樣大、火樣急的事,怎知襄敏公看得等閒,聲色不動,化做一杯雪水。眾人不解其意,只得到帷中稟知夫人。夫人驚慌抽身急回,噙著一把眼淚來與相公商量,襄敏公道:“若是別個兒子失去,便當急急尋訪。今是吾十三郎,必然自會歸來,不必憂慮。”夫人道:“此子雖然伶俐,點點年紀,奢遮煞也只是四五歲的孩子。萬眾之人擠掉了,怎能勾自會歸來?”養娘每道:“聞得歹人拐人家小廝去,有擦瞎眼的,有斫掉腳的,千方百計擺佈壞了,裝做叫化的化錢。若不急急追尋,必然衙內遭了毒手!”各各啼哭不住。家人每道:“相公便不著落府裡緝捕,招帖也寫幾張,或是大張告示,有人貪圖賞錢,便有訪得下落的來報了。”一時間你出一說,我出一見,紛紜亂講。只有襄敏公怡然不以為意,道:“隨你議論百出,總是多的,過幾日自然來家。”夫人道:“魔合羅般一個孩子,怎生捨得失去了不在心上?說這樣懈話!”襄敏公道:“包在我身上,還你一箇舊孩子便了,不要性急!”夫人那裡放心?就是家人每、養娘每也不肯信相公的話。夫人自分付家人各處找尋去了不題。
卻說那晚南陔在王吉身上,正在挨擠喧嚷之際,忽然有個人趁近到王吉身畔,輕輕伸手過來接去,仍舊一般馱著。南陔貪著觀看,正在眼花撩亂,一時不覺。只見那一個負得在背,便在人叢裡亂擠將過去,南陔才喝聲道:“王吉!如何如此亂走!”定睛一看,那裡是個王吉?衣帽裝束多另是一樣了。南陔年紀雖小,心裡煞是聰明,便曉得是個歹人,被他鬧裡來拐了,欲待聲張,左右一看,並無一個認得的熟人。他心裡思量道:“此必貪我頭上珠帽,若被他掠去,須難尋討,我且藏過帽子,我身子不怕他怎地!”遂將手去頭上除下帽子來,揣在袖中,也不言語。也不慌張,任他馱著前走,卻象不曉得什麼的。將近東華門,看見轎子四五乘疊聯而來,南陔心裡忖量道:“轎中必有官員貴人在內,此時不聲張求救,更待何時?”南陔覷轎子來得較近,伸手去攀著轎巾憲,大呼道:“有賊!有賊!救人!救人!”那負南陔的賊出於不意,驟聽得背上如此呼叫,吃了一驚,恐怕被人拿住,連忙把南陔撩下背來,脫身便走,在人叢裡混過了。
轎中人在轎內聞得孩子聲喚,推開簾子一看,見是個青頭白臉魔合羅般一個小孩子,心裡歡喜,叫住了轎,抱將過來,問道:“你是何處來的?”南陔道:“是賊拐了來的。”轎中人道:“賊在何處?”南陔道:“方才叫喊起來,在人叢中走了。”轎中人見他說話明白,摩他頭道:“乖乖,你不要心慌,且隨我去再處。”便雙手抱來,放在膝上。一直到了東華門,竟入大內去了。你道轎中是何等人?元來是穿宮的高品近侍中大人。因聖駕御樓觀燈已畢,先同著一般的中貴四五人前去宮中排宴。不想遇著南陔叫喊,抱在轎中,進了大內。中大人分付從人,領他到自己入直的房內,與他果品吃著,被臥溫著。恐防驚嚇了他,叮囑又叮囑,內監心性喜歡小的,自然如此。
次早,中大人四五人直到神宗御前,叩頭跪稟道:“好教萬歲爺爺得知,奴婢等昨晚隨侍賞燈回來,在東華門外拾得一個失落的孩子,領進宮來,此乃萬歲爺爺得子之兆,奴婢等不勝喜歡。未知是誰家之子,未請聖旨,不敢擅便。特此啟奏。”神宗此時前星未耀,正急的是生子一事。見說拾得一個孩子,也道是宜男之祥。喜動天顏,叫決宣來見。中大人領旨,急到入直房內抱了南陔,先對他說:“聖旨宣召,如今要見駕哩,你不要驚怕!”南陔見說見駕,曉得是見皇帝了,不慌不忙,在袖中取出珠帽來,一似昨晚帶了,隨了中大人竟來見神宗皇帝。娃子家雖不曾習著什麼嵩呼拜舞之禮,卻也擎拳曲腿,一拜兩拜的叩頭稽首,喜得個神宗跌腳歡忭,御口問道:“小孩你是誰人之子,可曉得姓什麼?”南陔竦然起答道:“兒姓王,乃臣韶之幼子也。”神宗見他說出話來,聲音清朗,且語言有體,大加驚異,又問道:“你緣何得到此處?”南陔道:“只因昨夜元宵舉家觀燈,瞻仰聖容,嚷亂之中,被賊人偷馱背上前走。偶見內家車乘,只得叫呼求救。賊人走脫,臣隨中貴大人一同到此。得見天顏,實出萬幸!”神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