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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馬。
常言道:“做買賣不著,只一時;討老婆不著,是一世。”若干官宦大戶人家,單揀門戶相當,或是貪他嫁資豐厚,不分皂白,定了親事,後來娶下一房奇醜的媳婦,十親九眷面前,出來相見,做公婆的好沒意思。又且丈夫心下不喜,未免私房走野。偏是醜婦極會管老公,若是一般見識的,便要反目;若使顧惜體面,讓他一兩遍,他就做大起來。有此數般不妙,所以蔣世澤聞知王公慣生得好女兒,從小便送過財禮,定下他幼女與兒子為婚。今日取過門來,果然嬌姿豔質,說起來,比他兩個姐兒加倍標緻。正是:
吳宮西子不如,楚國南威難賽。
若比水月觀音,一樣燒香禮拜。
蔣興哥人才本自齊整,又娶得這房美色的渾家,分明是一對玉人良工琢就,男歡女愛,比別個夫妻更勝十分。三朝之後,依先換了些淺色衣服,只推制中,不與外事,專在樓上與渾家成雙捉對,朝暮取樂,真個行坐不離,夢魂作伴。自古苦日難熬,歡時易過,暑往寒來,早已孝服完滿,起靈除孝,不在話下。興哥一日間想起父親存日廣東生理,如今擔閣三年有餘了,那邊還放下許多客帳,不曾取得。夜間與渾家商議,欲要去走一遭。渾家初時也答應道該去,後來說到許多路程,恩愛夫妻何忍分離?不覺兩淚交流,興哥也自割捨不得,兩下悽慘一場,又丟開了。如此已非一次。光陰荏苒,不覺又捱過了二年。那時興哥決意要行,瞞過了渾家,在外面暗暗收拾行李,揀了個上吉的日期,五日前方對渾家說知,道:“常言‘坐吃山空’,我夫妻兩口也要成家立業,終不然拋了這行衣食道路?如今這二月天氣不寒不暖,不上路更待何時?”渾家料是留他不住了,只得問道:“丈夫此去幾時可回?”興哥道:“我這番出外,甚不得已,好歹一年便回,寧可第二遍多去幾時罷了。”渾家指著樓前一棵植樹道:“明年此樹發芽,便盼著官人回也。”說罷,淚下如雨。興哥把衣袖替他揩拭,不覺自己眼淚也掛下來。兩下里怨離惜別,分外恩情,一言難盡。到第五日,夫婦兩個啼啼哭哭,說了一夜的說話,索性不睡了。五更時分,興哥便起身收拾,將祖遺下的珍珠細軟都交付與渾家收管。自己只帶得本錢銀兩,帳目底本及隨身衣服、鋪陣之類,又有預備下送禮的人事,都裝疊得停當。原有兩房家人,只帶一個後生些的去;留一個老成的在家,聽渾家使喚,買辦日用。兩個婆娘專管廚下。又有兩個丫頭,一個叫晴雲,一個叫暖雪,專在樓中伏待,不許遠離。分付停當了,對渾家說道:“娘子耐心度日。地方輕薄子弟不少,你又生得美貌,莫在門前窺瞰,招風攬火。”渾家道:“官人放心,早去早回。”兩個掩淚而別。正是: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興哥上路,心中只想著渾家,整日的不瞅不睬。不一日,到了廣東地方,下了客店。這夥舊時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閒。興哥在家裡,原是淘虛了的身子,一路受些勞碌,到此未免飲食不節,得了個瘧疾,一夏不好,秋間轉成水痢,每日請醫切脈,服藥調治,直延到秋盡,方得安痊。把買賣都擔閣了,眼見得一年回去不成。正是:
只為蠅頭微利,拋卻鴛被良緣。
興哥雖然想家,到得日久,索性把念頭放慢了。
不題興哥做客之事,且說這裡渾家王三巧兒,自從那日丈夫分付了,果然數月之內目不窺戶,足不下樓。光陰似箭,不覺殘年將盡,家家戶戶鬧轟轟的暖火盆、放爆竹、吃合家歡耍子,三巧兒觸景傷情,思想丈夫,這一夜好生悽楚!正合古人的四句詩,道是:
臘盡愁難盡,春歸入未歸;
朝來嗔寂寞,不肯試新衣。
明日正月初一日,是個歲朝。晴雲、暖雪兩個丫頭一力勸主母在前樓去看看街坊景象。原來蔣家住宅前後通連的兩帶樓房,第一帶臨著大街,第二帶方做臥室,三巧兒閒常只在第二帶中坐臥。這一日被丫頭們攛掇不過,只得從邊廂裡走過前樓,分付推開窗子,把簾兒放下,三口兒在簾內觀看。這日街坊上好不鬧雜!三巧兒道:“多少東行西走的人,偏沒個賣卦先生在內!若有時,喚他來卜問官人訊息也好。”晴雲道:“今日是歲朝,人人要閒耍的,那個出來賣卦?”暖雪叫道:“娘!限在我兩個身上,五日內包喚一個來占卦便了。”到初四日早飯過後,暖雪下樓小解,忽聽得口當口當口當的敲響,響的這件東西,喚做“報君知”,是瞎子賣卦的行頭。暖雪等不及解完,慌忙檢了褲腰跑出門外,叫住了瞎先生。撥轉腳頭,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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