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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就不然。有一年我住在鄉下,籬笆外
就是一道小河,河那邊一望都是水田,在雨裡頭,那青秧在水裡長起來,一片青色,
沒有界限。再遠些,鄰村上的樹,都是模模糊糊的,那陰雲厚厚的低下來,好像天
壓在樹頭上,就是畫也畫不出。”朱映霞道:“畫也畫不出來,卻虧你說出來了。”
李冬青笑道:“是啊!我說話太不留心,這兒有兩位大畫家啦。”方好古的地方,
正對著窗戶,他說道:“我們埋怨北京的天氣不下雨,你瞧雨來了。”說時,用手
指著窗戶外頭。大家抬頭看時,只見後面屋頂上,隔壁人家院子裡的大樹,都一齊
顫動起來,那綠油油的樹葉子,翻了過去,瑟瑟的響個不了,天上的太陽,已沒有
了,一重一重的雲,都被風捲得聚在一處。這屋的四周,本都是人家的院子,全是
槐柳之類,那樹的濃綠,和天上的烏雲相映,越發顯得空氣陰暗。餘瑞香道:“天
要下雨了,怎麼辦?我們的路太遠哩。”李冬青道:“不要緊,若是下起雨來,我
叫汽車送你回去。”這時那桌上的方好古,掀髯微笑,他是最愛看《三國演義》的,
提取任何一段,他都記得。他笑著對楊杏園說道:“這雨若是醞釀在天上,不下到
地下來。青梅煮酒,對著要變不變的天氣,和一二個胸懷磊落的人,憑欄商談天下
事,也是人生快舉。”楊杏園道:“話雖如此,各人的身分不同,各人眼裡看見的
景緻,也就不一樣。譬如就我說:我看見天氣陰暗,樹葉亂飛,我就想起賀方回的
詞,‘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李冬青聽了,低低的笑著對餘瑞香
道:“你聽聽,人家看見天氣不好,是什麼感想,惟有你是怕雨下得不能回去。”
餘瑞香聽了一笑,說道:“現在不怕了,有汽車送我回去呢。”梅雙修道:“我們
大家只顧說話,把行令都忘了。”李冬青道:“是呀,小麟兒怎樣不按琴了?”回
頭一看時,只見小麟兒正站在門口呢。原來他聽見眾人說得熱鬧,也站在這兒來聽
來了。現在一提醒了他,他趕緊跑去按琴,這花仍舊由李冬青手上傳起,傳到史科
蓮手上,她還是遞給隔坐的楊杏園,花到楊杏園手裡,琴聲就停止了。楊杏園笑道:
“在坐的人,沒有輪到的還多啦,我倒輪上了兩回。我真沒有預備,說個什麼呢。”
他手上端著酒杯子,在嘴唇邊略就了一就,將杯子放下,便說道:
《鳳雙飛》,何姍姍其來遲?《不如歸》,等到俺梅子酸心柳皺眉。
大家都說一聲“好,很有古詩意”。史科蓮的上手是餘瑞香。史科蓮回過頭去,
對餘瑞香道:“姐姐,這末了一句,不是密斯李已經說過嗎?”楊杏園聽著,明知
是取瑟而歌的意思,笑道:“呵呵,這是我錯了。順口說出來,就沒有想到已經由
人家說過了。”便對李冬青道:“不知要怎樣個罰法?”李冬青道:“這是無心之
錯,非有意犯酒令可比,罰一杯酒罷。”楊杏園道:“該罰該罰。”說著,端起一
杯酒來,一飲而盡。飲畢,又斟上一杯,然後念酒底道:“綠成蔭青梅如豆。”他
交了卷,那琴聲又起。這回琴按得極慢,好久還是不歇。他們傳的花,由楊杏園桌
上,傳到李冬青桌上,復又傳回去。這時,忽然鬨堂大笑,那枝梅花,由史科蓮傳
到楊杏園手裡去的時候,外面的琴聲,又停止了。何劍塵輕輕的笑著對楊杏園道:
“巧得很,這成了‘鴛鴦女三宣牙牌令啦。”楊杏園道:“這事可真巧啦,怎麼又
輪到我手上來了。”他心裡想,怕有弊,冷不防,他離席走到客廳門口去,只見由
窗戶下,走開一個老媽子,還沒有去遠。小麟兒坐在風琴邊下,看他來了,扯腿就
跑。這不用說,顯然有毛病了。楊杏園笑著回席說道:“我幸而發覺得早,我若是
老不過問,也許還要輪個第四次第五次呢。”李老太太笑問道:“怎麼樣?小麟兒
搗鬼嗎?”楊杏園道:“叫他進來問一問,就明白了。”說時,小麟兒挨著門走進
來了。左手的一個手指,塞在嘴裡,右手指著楊杏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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