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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已經點起燈來,想是水匪殺乾淨了人,正在清點財物,舉了火把,把水照得明晃晃的,船員裡頭有個精瘦精瘦猴兒一般的人點著人數,從東頭吼上一聲:“老大,還少了兩個!”
王四郎見了他不由切齒,這個瘦猴子最會來事兒,嫌貧挑富,幾個富的他便捧了臭腳,要水要茶都有,他討上一碗水都難,還說什麼熱水都在船下的鍋裡燒著,最是要緊的,一碗熱水倒要收上五文錢。
他原是水匪安在船上的人,這十多日裡把船上上下下都摸了個透,人頭都在他心裡掛了號,一具具扒拉開來看了臉,數來數去還是少了兩個。
王四郎生得魁梧高大,陳客商有錢又圓胖,這兩人都惹人的眼,一字兒排開來便知道少了這二人。尖嗓子劃破樹叢裡的寧靜,那客商原在大喘,此時屏住呼吸氣兒都不敢出。
他跟王四郎互看一眼,趴在枝上僵著身不動,王四郎在地下亂摸一氣,右手捏了根腕口粗的木枝,右手往胸前一抓,臨行前秀娘給求的護手符還牢牢貼在胸膛上。這后里背山面水,順著樹爬也不知逃到何處去,水匪定是在此等候多日,打的就是殺人奪貨的主意。
王四郎心裡直打鼓,他再混也沒遇上過這事兒,一船的血腥氣,船老大給挑在船杆上,水匪留了幾個水手,拿刀逼了他們叫一人上去捅那船老大一下,下了手就留下活口,橫堅已是入了夥,若不肯,一刀子捅死了算完。
不過頃刻間,原還喊聲一片的船艙半點聲兒也無,那些原來被活捉的也沒能留下命來。瘦猴子跟王四郎起過爭執,哪裡肯放,指了水面就要叫人下船去搜,他頭一個跳下來,拿火把兒照著淺灘,見只有來的沒有去的腳印,奇了一聲:“怪道變成蒼蠅飛了不成。”
那個水匪老大在船上一聲喊,瘦猴子眯了眼兒,緊緊盯住樹叢,半日也沒動靜,這才返身順著繩子上了船,報了一聲,那個老大也不當回事兒,趁著月明風好,升帆開船,須臾就到了江心。
一直看著船駛到江中,王四郎兩個才鬆一口氣兒,天清月圓,冷泠泠的光直照在江面上,夜空一絮雲彩也無,王四郎分明瞧見船上拋了一個個布袋子下來,有的套著頭,有的裹也不裹,直直往江心扔去,隔得老遠還能聽見慘叫聲。
他剛下過水,被冷風一激抖個不住,那個陳客商一頭的虛汗,兩個人都不說話,等那船駛在江中只能瞧見一小角船帆了,才從灌木裡爬出來,野猴兒衝著他們啾啾叫,王四郎倒在地上趴成個大字,幸而老天保佑,若不然只這猴子一叫,他們便沒了性命。
兩人初時都不敢升火,陳客商身上帶著用油紙包住的火摺子,江面上一隻船兒也無,背後怪石奇樹河灘上雜草亂石,等了半日見那船的影子都沒,這才敢升起火來。
樹枝“噼噼啪啪”的響,那陳客商長嘆一聲:“終日打雁的,倒叫雁啄了眼去,我說怎的古怪,這一片草,竟沒個蟲嗚鳥叫。”
王四郎這才想起來,他們靠著這片河灘的時候,船老大還派了人下去看過,叫人拿了長棍去打草,想來是那瘦猴子做手腳,跟人裡應外合,把一船百來人都送到了閻王殿。
夜裡兩人湊了火烤乾衣裳,王四郎撿回一條命,可想想自己連本帶利全折在船上,捂了頭臉嘆個不住,陳客商倒好,暖了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往後就跟著哥哥我幹,咱只要回得去,那幾十筐茶葉,還不放在眼裡。”
說著他從手上摸出個金鋼石的戒指,塞在王四郎手裡:“這一個抵你兩筐茶葉還翻不知多少個跟頭,跟著哥哥,絕不吃虧。”他也是下了血本了,這個戒指,少說也值小一百兩銀子。
王四郎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圖長久的富貴自是跟了陳客商一處跑生意攢人脈好,這裡荒山惡水的,他若是起了什麼壞心,陳客商還不夠他一個拳頭砸過去的。
別看他肉厚,真打起架來,王四郎一個能幹翻三個陳客商這樣的,他那點力氣全用在了逃命上,此時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升火砍柴全靠王四郎,若是要在這兒呆上兩三日才有船隻過去,那還得靠他下水撈魚,不然兩個人活生生得餓死。
王四郎自然不會去動這個歪念頭,他吃過一次虧,想想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人半點都欺不得心,別說他下不了這個狠手,就算得了這注財,往後就不回鄉了,如今活了一個人命,陳客商又肯帶了他跑貨就是再好不過了。
當下把那金鋼石的戒指塞回去:“我可不是圖的這個,若圖這個,在鄉里便幹了那事兒,還非得跑到這江邊上來。”
陳客商看看他不是作假,這方才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