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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瞪他一眼:“你今兒可還不曾寫字,先生說要考的書,背出來不曾?”茂哥兒吐吐舌頭:“背啦,當著姐夫背的,我可知道,今兒他來,爹定要我背的。”
他一招手,金絲餅就跟狗兒似的輕悄悄跳到他膝上,團成一團給他暖手:“姐,姐夫在貢院真個吃乳餅撐過來的?”
那一盒子乳餅吃的乾乾淨淨回來的,連肉脯都沒剩,蓉姐兒問了才知道,他給了間隔的人一半,肚裡半飢也還接濟別個,她聽了卻怕他餓,怪不得回來吃了那許多面,陳嬸子下了一鍋麵條,先還連湯帶水的,後頭用鴨脯子醬一醬炒成碎沫兒當澆頭,這麼吃了三海碗,這才覺得肚裡滿了,原是半飢半飽的過了三天。
後頭那人到往家裡來尋過,長衫打了布丁,見了徐禮一作揖,謝他賙濟飯食,人看著年輕,談吐卻不俗,徐禮有意結交,帶了他同書院同窗一道吃酒,他竟也灑脫,當著這些富貴子弟半點也不怯,有酒就吃酒,有肉就撕肉,還叫呂先兒讚一句,名士作派。
吃醉了拿筷子敲了酒盅兒唱詩,一樓的都知道是個有秀才在撒酒瘋,幾個人實無別處好帶他去,只得先在客棧裡頭安置了。
蓉姐兒把他當吃白食的待,徐禮卻不放在心上,吃用了多少對他不過九牛一毛。聽她把這事兒加油添醋一說,茂哥兒皺了臉:“還有跑去貢院就為了吃白食的?”
把蓉姐兒說的啞了聲兒,秀娘點點女兒:“你還不如你弟弟了,人哪沒個山高水低的,如今別個走背字,也不定就不能有走高的時候。”
蓉姐兒衝著弟弟皺鼻子,才做了鬼臉兒,那邊說擺了飯,就在酒樓裡頭要了一席,蓉姐兒這時才瞧見梅娘同萱姐,梅娘木知木沉,等大夥都落了坐,她還站著,還是秀娘叫她一聲,她才坐了,萱姐兒更甚,菜不挾到她碗裡頭,她都不敢抬頭。
見兩人這樣小心,秀娘又嘆,到底心軟,一人給挾了一筷子的拆骨水晶蹄肉,萱姐見秀娘笑,才敢握了筷子,把嘴兒塞得滿滿的,兩口把一大塊肉吃進了肚。
男桌上王四郎開一罈子葡萄酒,拿素銀小盅兒盛了,同徐禮對飲起來,女桌上蓉姐兒也能吃一些,萱姐兒瞧見這東西不曾見過,饞巴巴看了許久,梅娘攬了她:“那個小娃兒不能碰。”
嘴裡咬了大蝦丸子,眼睛盯著鱘魚乾絲,一道道菜打她眼前過,便沒有一樣不吃的,比蓉姐兒用的都多,蓉姐兒看著奇,秀娘同幾個丫頭卻已是慣了,萱姐兒原在家中都不得上桌,跟梅娘兩個一併在廚房吃飯,剩湯剩水還有甚好物,這個當孃的,竟是這麼些年都不曾叫女兒吃上一塊整肉。
連最後上的酒釀五色小圓子都吃了兩碗,蓉姐兒到底忍不住:“別撐著了。”梅娘卻笑一笑:“她能吃呢。”伸了大勺過去,又給她舀了一碗。
茂哥兒叫王四郎騙著喝了一銀盅的葡萄酒,這酒水甜甜的還帶著葡萄味兒,他還當是夏天喝的甜汁兒,一杯接了一杯,王四郎還直笑,也不拘了兒子,等這邊萱姐兒吃到第三小碗的五色圓子,那頭男桌上“當”一聲,茂哥兒直睡在地上,打起呼嚕來了。
秀娘蓉姐兒幾個丫頭都趕過去,扶的扶抱的抱,帶了屋子裡再回來,女桌上那些個碟子,俱叫這母女兩個掃光了。
夜裡掌了燈才登車回去,蓉姐兒吃得面色酡紅,靠在徐禮身上哼哼著撒嬌,頭上戴的赤金綴紅寶石簪花流蘇自發間綴到眉心,那一點殷紅看的人意動,徐禮也吃了酒,身上帶著燥勁,一把扶住了她的肩:“你說那是甜的,我怎麼沒嚐出甜味兒來?叫我嚐嚐你嘴裡是不是甜的。”
蓉姐兒晃晃頭還不及說話,舌頭就叫他含了去,車裡安靜了一路,跟車的捧硯還道:“少爺難不成吃醉了,怎的裡頭半點響動都無。”
到了徐府門前的巷子,卻叫長長的車隊阻著進不去,自掛了紅燈的門口,一路排到巷口,覘筆往前一探,回來報一聲:“少爺,是咱們府裡大老爺大少爺回來了。”
徐禮還只啃咬個不住,聽見這一句才醒轉過來,蓉姐兒窩在他肩上,嘴裡呵著熱氣,他略穩一穩心神才道:“奶奶醉過去了,去裡頭拿件大毛鬥蓬來,別叫她醉裡著了風。”
甘露回去抱了出來,迎面撞上個人,那人“哎喲”一聲擰過腰,甘露打眼一瞧,見她穿了銷金衣裳,腕子上戴了五六個金釧兒,似是姨娘的打扮,卻偏偏梳了丫環的頭,道一聲惱就要過去。
那人原不肯放,燈籠照見了甘露手裡兩面燒的大毛鬥蓬,這才訕訕讓過,立在門邊探了腦袋瞧,看見徐禮扶著人過來,蹲個禮:“見過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