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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住在那裡。
這一年的3月6日,《吳宓日記》作了如下的記錄:
晚飯後,劉文典、彭舉同來;舉旋去,與典久談。典寫示寄寅恪詩(二句注,〃當時傳聞宓墜樓自殺〃)。旋乘汽車至典館舍(省府第一招待所在本館之背,由暑襪街續往,實甚近),烹茗細談。典述(一)典近十年之情況,此次赴京之使命,留此之原因;(二)寅恪近況,政府命典作說客,典欲宓代往(宓決不效華歆之對管寧,但未明說);(三)典在京遇稻(仍住受璧衚衕九號)之詳情;(四)典勸宓赴雲南大學任教,以李廣田(共黨)為副校長,主持一切,宓必可作自由研究或編譯(典舉示楊憲益英譯之《唐人小說》)云云。宓答以〃安土重遷〃,不欲去此矣;(五)典雜述秦瓚、陶光、孫樂等之近情。樂之變節,誠宓所不及料者也。11:00急步歸,京戲方散。
這是一段極具歷史價值的個人文字記錄。透過吳宓簡短的複述可以發現,劉文典對於北京方面交代的任務是沒有任何信心的,否則他也不會向吳宓求助,甚至請吳宓代為前往。其實連他自己都知道,吳宓肯定也不會去的。剛剛解放的時候,吳宓像陳寅恪一樣,既不肯到臺灣,也不肯北上。實在無處可去,一度想上四川峨眉山剃度出家,最後打消念頭,入當地學校講學為生。儘管世事變遷,但這三個曾經朝夕相處、無話不說的友人,對於這一點是有共同認識的。
第61節:偶像陳寅恪(13)
相對於陳寅恪、吳宓來說,劉文典的內心有一絲絲愧疚。由於各種因素的催促,他已經融入了現實的塵世,甚至說過一些違心的話,變成了吳宓所說的三國〃華歆〃。華歆與管寧曾經是莫逆之交,兩人一起讀書,門外有官員的轎輿經過,管寧讀書如故,華歆卻放下書本跑到門外去看熱鬧。於是,管寧與華歆〃割席〃絕交。在傳統士大夫的眼裡,名節是高於一切的。
想到陳寅恪本來可以達到更高的位置、過上舒適的生活,但他卻不為所動,劉文典心裡難免生出更多的波瀾。這才是他所認識的陳寅恪。在給吳宓閱示的《懷寅恪》一詩中,劉文典寫出了對於故人的牽掛與敬意:
湖海元龍安好無?吳宮又見落秋梧。
漫雲往事絲難理,曾賦新詩錦不如。
匝地風煙雙鬢改,中天明月一輪孤。
翠鈿金鳳拋殘盡,怕過黃公舊酒壚。
在詩中,劉文典連用幾個典故,讚譽陳寅恪的獨立堅守。第一句中的〃元龍〃,指三國時期的〃狂人〃陳登,字元龍,性格桀驁不馴,學識淵博,曾任廣陵太守,深受百姓擁戴。因同姓,故劉文典將陳寅恪喻為陳登。第四句中的〃黃公酒壚〃一典出自《世說新語》,晉時王戎曾與嵇康、阮籍同飲於黃公酒壚,後來嵇康、阮籍相繼過世,王戎再過此店,為之傷感。劉文典借助這一典故,表達對昔日友人和昔日生活的深深追憶。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時候,劉文典內心惦念最多的依然是陳寅恪的安危,他隱隱感覺到,陳寅恪的桀驁不馴有可能會給他帶去難以預測的災禍。
當然,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將比陳寅恪更早地遭遇災禍,更早地離開人世。世事如白雲蒼狗,有時候,禍福真的難料。而〃苟活〃下來的陳寅恪、吳宓,後來所經歷的悲苦,更是劉文典所無法知曉的了。
堅守,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
注 釋
1 凌宇:《沈從文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年10月第1版,第205頁。
2 餘斌:《西南聯大·昆明記憶:文化與生活》(1),第54頁。
3何威、徐晨亮:《清華名流》,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版,第52頁。
4 王川:《劉文典與陳寅恪學術交往述論》,《四川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30卷第1期,2003年1月。
5 同上。
6 何威、徐晨亮:《清華名流》,第55頁。
7 蔣天樞:《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6月第1版,第89頁。
8 陳寅恪:《與劉叔雅論國文試題書》,轉引自《金明館叢稿二編》,三聯書店,2001年7月第1版,第249頁。
9 王政:《歷史的稜角:晚近中國卓行奇語考錄》,中國長安出版社,2007年9月第1版,第127頁。
10 蔣天樞:《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第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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