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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頗帶“歐洲氣”。
他們有了兩個孩子。接著就發生了大起義事件。充滿熱情而又能說會道的蘭斯基到處奔跑,去喚醒他的同胞。華沙街頭年輕的波蘭人風起雲湧,他們要打死每一個莫斯科人。他們就這樣衝到俄羅斯的南部邊界,你常常會看到五六個年輕的起義分子,騎著馬跑進一個猶太的村子,大聲叫著,揮動著寶劍,反覆強調說,他們要把每一個活著的莫斯科人全都打死。
蘭斯基也是那麼個火暴脾氣的青年。具有溫和的德國血統,出身於完全不同的家庭的莉迪亞於是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個性,純粹隨著她的丈夫跑,成天不忘他們的那些宣言,她也完全被捲入那愛國主義的旋渦之中了。他的確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可是任何勇敢的人似乎都很難達到他那樣善於辭令的地步。他非常辛苦地工作著,到後來他累得全身就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活著了。莉迪亞像著迷似的形影不離地追隨著他,伺候他,重複他所講的一切話。有時帶著她的兩個小孩,有時他們全被丟在家裡。
有一次她回家來,發現兩個孩子都因為害白喉死去了。她的丈夫大聲哭泣著,簡直對誰都不認識了。可是戰爭還在繼續下去,他很快又回去工作了。在莉迪亞的頭腦中,出現了一片黑暗。她永遠像一個鬼魂似的一聲不響,來回走動著,一種離奇的深刻的恐懼抓住了她的心,她只希望在恐懼中去尋找滿足,她希望進入一家修道院,透過皈依矇昧的宗教,以滿足她的恐懼的本能。可是她做不到。
跟著,就出現了向倫敦的逃亡。蘭斯基這個矮小乾瘦的人,已經把自己的一生和那種反抗運動聯絡在一起,他怎麼也無法再冷靜下來了。他生活在一種發瘋一樣的煩躁心情中,變得無比暴躁和執拗,他的脾氣變得那樣反覆無常,因而使他很快就不可能在任何醫院擔任助理醫師了。他們幾乎變成了乞丐。可是他卻仍然始終保持著他自己的那些偉大的理想,他彷彿完全生活在一種幻想的世界之中,在那裡他是那樣生氣勃勃,獨自稱王。他帶著強烈的嫉妒心情守衛著他的老婆,不讓她幹出任何降低他的身份的事,他像一件被揮動的武器隨時圍繞著她,這在一個英國人的眼裡真是難以想象的一種情景,可是他彷彿已經將她催眠似的,始終把她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她永遠是那樣順從,那樣陰沉,不言不語。
他的精力已經慢慢消耗殆盡。當現在的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只剩下皮包骨和他那些不可改變的理想了。她看到他一天天死去,照顧他,照顧那個孩子,可實際上她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已經失去了知覺。一片黑暗,像悔恨,或者像對某種黑暗、野蠻、神秘的恐怖的記憶,對死亡或者對復仇的陰影的記憶一樣,壓在她的心頭。她的丈夫死去之後,她感到如釋重負。他再也不會在她身邊跑來跑去了。
英格蘭很適合她當時的心境,英格蘭的冷漠和它的異國情調都對她很適合。她到英國來以前已經會一點英語,由於她天生善於學舌的本領,她很快就學得基本上能對付了。可是她對英國卻一無所知,對於英國的生活也完全不瞭解。說真的,這些東西在她的腦子裡就根本不存在。她彷彿是來往於地獄之中,儘管她明確地感覺到到處鬼影憧憧,他們卻完全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感覺到英國人是一群很有能力,很冷淡,對她多少有些敵意的人,而她在他們之間是完全處於孤立狀態的。
英國人對她卻也還是比較尊敬的,教會也隨時關心她,不讓她生活上有很大的困難。她情緒冷漠地生活著,像一個鬼影一樣來來去去,只是偶爾由於對孩子的愛,讓她感到一陣痛苦。她的快要死去的丈夫的那副痛苦的眼神和面板緊繃著的面孔,對她只不過是一種幻景,並不是一種現實。她完全陶醉在這種幻景之中,被埋葬在那裡了。後來,這種幻景消失了,她也並不因此感到苦惱。時間陰沉地毫無光彩地一天一天過去,彷彿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旅行,在這個旅行中她心不在焉地呆坐著,一任大地的各種景色在她身邊浮過。晚上,搖著孩子睡覺的時候,她也許會又唱起一支波蘭的催眠曲,或者有時自言自語地講幾句波蘭話。此外,她從不想波蘭,也不想她過去所過的生活。那一切只不過是一片無邊的黑暗中的一塊巨大的空白。在她的生活的一切表面活動中,她完全是一個英國人,她甚至用英語思想。可是她的抽象意念中的那段很長的黑暗和空白卻是波蘭的。
她就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帶著不安的心情,她開始注意到倫敦街頭的生活。她覺察到在她的身邊還有許多人生活著,那地方對她非常生疏,她覺察到她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後來,她到了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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