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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為自己的生活煩惱了。他放鬆自己的意志,一切全都聽之任之。他和他妻子之間的關係,雖然不是一切,卻也是一件大事。她真可說是已經征服了他,她讓他等待著,守候著,等待和守候著。她和那個孩子以及他自己,他們是一體。風琴奏出了他表示抗議的心聲。當他摁著那風琴的琴鍵時,他的靈魂卻躺臥在黑暗之中。
對安娜來說,那孩子就是她最高的幸福和她的一切。她的一切慾望現在都暫時停息了。在這個孩子面前,她感到非常幸福。這孩子有點過於嬌嫩,餵養她很有些費事。可是她從沒有想過她會死去。這是一個很嬌弱的孩子,因此她有責任讓她強壯起來。她不怕費盡一切力氣,這孩子是她的一切。她的全部思想全被這孩子佔據了。她是一個母親。摸一摸這新生的小身子,新生的小胳膊、小腿,聽聽她在一片寧靜中發出的細微的哭喊聲,對她就已經完全夠了。在這孩子的哭喊和嗚嗚聲中,她聽到了未來。當她讓孩子吃奶的時候,她是在自己的手中掂量著未來的歲月。滿足的情緒和對未來的憧憬在她的心中發芽,使她生氣勃勃,強壯有力,整個未來都在她的手中,在這個女人的手中。在這個孩子剛剛十個月的時候,她又懷了孩子。她似乎正處於生命繁殖的風暴之中,她簡直每時每刻都在忙於生殖。她感到自己像大地一樣是萬事萬物的母親。
布蘭文整天在他那個教堂裡忙著,他演奏風琴,訓練唱詩班的孩子們唱歌,還在主日班教一些年輕的孩子。他也感到非常快樂。每當他星期天去給那些孩子上課的時候,他總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歡欣的感情。他隨時都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他從未探索過的秘密,因而無比興奮。
在家裡,他伺候著他的太太,為這個小小的女權社會服務。她也很愛他,因為他是她的孩子們的父親。而且她始終對他懷有強烈的肉體上的熱情。他已經不再希望對她擁有精神上的權威並管制她,甚至也不再要求她對他的有意識的公共生活表示尊敬了。他依靠她對他的肉體上的愛情簡單地生活著,他盡力為這個小小的女權社會服務,喂孩子,幫著做一些家務,再不去考慮他的尊嚴和重要性了。可是他這樣放棄自己的權力,完全依靠興趣孤立地生活著,卻使他顯得有些不真實,變得完全無足輕重了。
安娜從沒有公開為他表示過驕傲。可是很快她變得對公共生活完全不感興趣了。他不是那種大家所謂的具有男子漢氣概的男人。他不喝酒,不抽菸,也不把自己看得有多麼了不起。可是他是她的男人,他要是對自己的男性權力不感興趣,必然就使得她在他們共同生活的那個世界中處於至高無上的地位了。從肉體關係上講她熱愛他。他也能完全使她滿足。他總是單獨行動,遇事又總是聽從別人指揮。一開頭,這使她很不高興,外在世界似乎對他完全無足輕重。如果用外在世界的眼光看他,她就止不住要對他嗤之以鼻。可是她的這種嗤笑很快就變成了一種尊敬。她尊敬他,因為他能這樣簡單而完善地伺候她。更重要的是她喜歡給他生孩子。她也喜歡做許多孩子的母親。
她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他那奇怪陰森的憤怒,和他對教堂的那種虔誠的熱情。他所感興趣的實際是教堂的建築;可是他的靈魂似乎正熱切地追求著什麼東西。他不惜費盡力氣擦淨教堂裡的每一塊石頭。修好每一塊木板,隨時調整風琴的琴鍵,要讓唱詩班的歌聲儘可能達到完美的境界。他要透過自己的努力,使教堂裡的一切和教堂裡的各種儀式都能井井有條;他要把這神聖的建築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並儘可能使禮拜的形式接近完美。在他的臉上,以及在他緊張的行動中,常有一種略感不安和緊張的神態,他像一個明知對方對自己不忠但仍熱愛著的情人,他的愛情似乎因此更為強烈了。教堂是虛假的,可是他卻因此更對它百倍關心了。
白天,他在他的辦公室裡工作,他讓自己始終處於懸浮狀態,他完全失去了存在。他機械地工作著,一直到回家的時候。
他火熱地愛著那個黑頭髮的小厄休拉,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這孩子會懂事起來,現在她是完全被她媽媽獨佔了。可是他的心卻躲在黑暗中等待著,他的機會總會來到的。
慢慢地,他終於學會對安娜更為聽話了。她強迫他在精神上接受了她的那一套法令,至於細節如何全讓他自己去決定。她跟他身上的魔鬼進行了一番鬥爭。由於他的無法解釋的莫名其妙的憤怒情緒,她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一到那種時候,他便似乎完全暈頭轉向,而且一陣黑風吹來,彷彿把和他有關的一切全都吹得無影無蹤了。她可以感到,她自己以及一切東西都被他消滅盡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