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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他被水衝著漂下去,我們追不上,都嚇傻了眼,多虧大黃狗咬住他的衣服把他拖上來。河裡的魚很少,沒有捕魚的工具,只靠手,也並不是那麼好捉。有幾天,我們累得筋疲力盡,可一條小魚也捉不到。大夥兒都對那條河失去了信心。小穗子躺在河灘上,一聲不響地嚼著一團草。我說:“小穗子,別嚼了。”吧嘰嘴的聲音我們大家聽了都受不了了,那會勾起我們想到吃東西。小穗子把草吐在地上,說:“我餓呢。”可是,那時候,不光小穗子,村上的人誰不餓呢?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秋天也過去了。日子就這樣匆匆走著,土地光禿禿的,裸露著一片片枯黃的草地,莊稼地上只剩下一壠壠谷扎玉米扎……土地瘦得像一個病人皺巴巴的面板。跟著,天下起雪來,冬天來了,土地凍起來,回頭河的河水凍起來了,寒冷和飢餓像兩頭瘋狂的獅子咬噬著人們。大家都縮回到自己的窩窩兒裡,啃著分到的那一點點糧食和曬在屋簷下的幾串乾菜,熬著這個漫長的冬天。小穗子和我們這些孩子,雖然不像大人們那樣操心,跑到寒風裡去想著吃飽肚子的辦法,但是,我們也有煩心事兒。餓著肚子,我們沒辦法跑到外面去玩兒。我們感受到了冬天的可怕。望著玻璃上的霜花,我們盼著那兒和外面的雪地快點兒化開,長出可以讓我們吃飽肚子的東西。我們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屋裡,坐在炕頭上,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憋悶。
有天傍晚,天快要黑的時候,我坐在炕上發呆。媽拿著針線縫著一件破褂子,奶奶躺著,身上蓋著被子,叨叨咕咕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那時,小穗子突然跑進來,他因為走得急,臉漲得有點兒紅,張著嘴直喘。我看出他有點兒激動,擺著手,讓我快點下地跟他走。我說:“幹啥去?”小穗子只是朝我笑,也不說話,然後先跑到外面等我。我給他弄得有點兒糊塗,但我還是馬上穿上鞋跑出去,小穗子說:“走吧,上我爺爺那兒去。”我說:“聽故事嗎?”小穗子笑了,笑得有點兒詭秘。我就不再問他,跟著他走。
那天晚上,外面是真冷啊!西北風颳得很緊,吹在我們的後背上,薄薄的棉襖一下子就給穿透了,像一根根針尖直扎著我們的身子。那時天已經漸漸地黑下來,西邊的天上只剩下一點暗紅的顏色。我跟著小穗子急急地走著,坑坑窪窪的雪路使我們走得磕磕絆絆。小穗子一直拉著我走,像是怕我跑掉似的。等我們走進小穗子爺爺的小屋,那股熱氣裡裹著的香味兒鑽進我的鼻子時,再看看坐在小土炕上的二狗和柳根,我一下就明白了。便興奮地抱住小穗子跳著腳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小穗子的爺爺呵呵地笑了。他那時正蹲在地上往灶膛裡填火。我看見他的腰彎著,像一張拉滿的弓,那滿頭花白的頭髮被灶膛裡的火照著,就像一團掛滿霜花兒的亂糟糟的茅草。果然,不一會兒,小穗子的爺爺就掀開鍋蓋,把鍋裡的東西舀進一隻小碗。那是什麼呢?一碗加了淡鹽的煮豆!當時,我們覺著,那簡直是一碗黃燦燦的金豆呵。
打那以後,小穗子每天晚上都找我們到他爺爺那兒去,我們又像從前那樣,坐在熱乎乎的小土炕上,一邊嚼著煮豆一邊聽小穗子的爺爺講故事,小穗子總是高高興興的,話很多,眼睛盯著我們的小黑手去碗裡捏起一粒煮豆,再看著我們丟進嘴,嚼著豆,吧嘰出很響的聲音,他的臉上就泛起一點兒快活的笑樣。
是小穗子和他爺爺幫了我們,不然的話,我們說不上會餓成什麼樣子呢。
後來,村上開始有人餓死了。村子外面的墳地裡有了幾座新土堆。那些土堆靠著一塊塊凍土塊摞起來,矮矮的,樣子有點兒難過。但人死了也就死了,就像隊長說的那樣。一個冬天過去,春天的時候也就化成了泥土。但活著的人還得想著法兒活著。活著的慾望每一個人都有。
有天晚上,我們剛剛吃完煮豆,支書和隊長就一起進來。小穗子的爺爺是村上輩份最高的,村上有大事,大家就一定來找他。支書和隊長坐下,三個大人就吸著摻了樹葉的旱菸說著閒話。支書說:“怎麼辦呢?村上已經有人餓死啦。”小穗子的爺爺低著頭,說:“糧食都吃淨了,有什麼法子。”支書說:“這樣下去,一村的人都難保住。”小穗子的爺爺兒說:“你是支書,活人不能讓尿憋死,總得想點法兒呀。”“可是,再找不到什麼可吃的了。只有……”支書打住話,看看隊長又看看小穗子的爺爺,然後就不吱聲,吧嗒吧嗒吸菸。小穗子的爺爺一下子抬起頭望著支書和隊長,忽然將煙鍋在灶臺上磕磕,說:“你們要殺牛嗎?”支書沒吱聲,去看隊長。隊長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你們要殺牛?!”小穗子的爺爺瞪著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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