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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他說: “你好好睡吧。”然後就是他起身走出門外的聲音。
於直走出門外,伸手在衣究裡掏了掏,才又想起,他戒菸很久。他無奈地伸手撫著後頸,靠在牆上,他總是忘記他養成的新習慣。
昨天到今日,整整十四個小時過去了, 他沒有睡過,一直看著高潔。他很久很久沒有用這樣長的時間看著睡著時的高潔,上一次,還是在亞馬遜的阿貝特河上。
那時的她有什麼樣子的呢?肌膚白得不太健康,胳膊、腰肢和腿都很細挑,鵝蛋面孔還很瘦削,閉著眼睛時,神情甜淨。
現在的她,肌膚還是白得不太健康,因為懷孕,四肢有點浮腫,連臉上都微微腫著,閉著眼睛時,還緊緊蹙著眉。
她整個人都沒有放鬆。
於直差一點忘記了高潔是一個痛到極處,也會忍痛到極處的人。
所以,昨晩她的失控,於她是一個意外,於他也是。
於直從來沒有見過這番模樣的高潔。她渾身發燙,臉色白到異常,雙頰卻泛著不太正常的紅暈,本該盈盈如水的雙眼內冒著跳動的火焰。她看著他,抓住了他的衣襟,睫毛瑟瑟亂抖,淚水跟著潸然落下。
現在的她也許不會記全她當時語無倫次的話,但他全部記得。
她的嘴唇跟著睫毛一起瑟瑟抖動,她說: “於直,我這輩子,只會有球球這一個孩子了,不要和我搶球球,我會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我會帶好他,我很努力很努力,我會給孩子創造很好的環境,我也不會阻止你們家對他的關心。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淚光中的乞憐和越來越急切的敘述,讓他被灼燙,被扼住了喉嚨,痛到幾近無法呼吸, 幾乎瞬間就擊潰了他一直部署著的全部防線。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落淚。但這是高潔第一次真切地讓他看清楚了她的萬分焦灼和千般哀求、自鄙自棄和苦痛掙扎、無計可施和無可奈何。她淚如雨下,不能自制,悽然地不住哽咽,哀求著: “於直,你就高抬貴手吧!”哀求至最後,她的意識更加模糊,小聲地絮叨著,然而於直聽清楚了,她在說,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認識你, 我就不會犯這麼多的錯。 可是……沒有……如果。”
一直以來,直到那晩在喧囂的慶典收尾時,於直髮現了他一直沒有刻意去想,卻時時刻刻隱約折磨著他的一個假設:如果高潔不再算計他、不再回避他、對他坦承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會怎麼樣?
他會怎麼樣呢?當高潔真的向他坦承內心深處的防備和恐懼後,所有的念頭都在他腦海深處碎成了灰塵,心臟痛到不能自持。
他抱著高潔,在她耳邊說:“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原來他的聲音竟然這麼痛苦,原來他竟會把她逼到這個崩潰的地步,原來她寧可當初沒有認識他。
於直的手機響了一聲,發來訊息的莫北,報著他再為人父的喜悅,他的次子,今日晨曦初露時降生人間。於直回覆了一句“恭喜”,然後狠狠握緊手機。
在昨夜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撫摸著昏迷著的高潔的肚子,不停地問醫生孩子的情況如何,醫生不停地安撫他說孩子沒事,一直到他撫摸到輕微的胎動了,才慢慢放下了心。他的孩子不過才存在半年不到,已經在生死之路上幾番起伏,排山倒海的內疚擊打著他。
林雪在凌晨獲悉高潔病倒後,打電話過來問他:“高潔沒事了?”
他爸醫生的話簡單轉述給祖母,聽到祖母嘆了一聲:“我一直很擔心她。趙阿姨說她心事很重,公事很吃緊。阿直,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於直沉默著。
林雪說:“你最近也瘦了。”
於直說:“奶奶,您早點睡吧。”
林雪又是嘆了一聲:“以前你感情上的事,我從來不管你怎麼處理。這一次……不一樣啊!”她頓了頓,“大年夜那天,你也知道我和高潔在書房裡聊了很久。”
於直依舊沉默地聽著祖母的話。
“高潔對我說,她做了很可恥的事,不會奢求原諒。她還說,她對你沒有任何想法。”
於直把掌心的手機攥緊。
“我想,你應該懂高潔說的‘不會奢求原諒’是什麼意思,我是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在這件事情裡的彎彎繞繞,但我看得出來,高潔是一定不會再主動跟你爭取什麼切身的利益了,尤其是感情。說實話,她拿著證明她心意的合同給我籤時,我雖然吃驚,但是已經打定主意不會給她太多便利,就給了她房子和保姆解她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