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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嶠搖搖頭:“鬱藹行事縝密,先前下毒之事,他也分毫不露風聲,如今會放心離開玄都山前往□□厥,必然已是做了周全之策,不畏懼我回去,他一個人幹不了這樣的事,從頭到尾,除了不明真相,被矇在鼓裡的大多數人,玄都山內必然還有人暗中支援他,假如我現在回玄都山,十有八九會是自投羅網,反而是他帶出來的這些人,才有可能是平日裡不聽調遣的。顧師妹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對她我尚有幾分把握。”
晏無師認真聽罷,點頭含笑:“那本座也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他平日裡就算溫聲細語,也都是帶上幾分調侃玩弄,少有這樣心平氣和兼且正常說話的時候,沈嶠也笑道:“多謝。”
從梁州到鄴城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二人在梁州逗留一日,又啟程北行,出了梁州,越靠近鄴城,流民就越多,沈嶠曾來過鄴城,可這番景象比之從前,又多了幾分蕭條,不由駐足遙望,遠遠看見流民沿著乾涸了的河床往京城的方向走,無精打采,雙目無神。
記憶之中,他也曾碰見無數次這樣的景象,這與江湖人的世界,彷彿完全割裂開來。
許多能在江湖上立足,有一席之地的人,其實一般家中都小有餘資,有些甚至是大地主出身,又或者家中產業龐大,像六合幫,他們經營水陸兩邊買賣,生意幾乎做遍了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家大業大,浣月宗就更不必說了,它與北周朝廷關係深厚,在周朝京城乃至各地都有不少產業。
就算前幾代堅持不入世的玄都紫府,其實早在開山祖師那一代,就已經將整座玄都山都買下來了,連山腳下玄都鎮百姓耕種的田地,都要向玄都山租賃,即便玄都山歷代掌教心善,只收取公道的租金,這些再加上玄都山上的物產,也足夠讓玄都山弟子生活安穩。
生活上的富足無憂,方能讓人專心練功,在武道上有所追求,若是連肚子都填不飽,吃了上頓愁下頓,還如何有心思練功?
若向眼前這些流民,他們的小童,一出生面對的就是天災人禍,三餐不繼,更殘酷的,還有可能被父母當作備用糧食,即使這其中有可能出一兩個資質卓越的武道天才,他們也很有可能在還未被慧眼發現之前,就已經夭折。
“阿嶠又心軟了啊!”晏無師難得沒語出嘲笑,反是半笑半嘆道。
沈嶠搖搖頭:“其實我也是孤兒出身,父母不明,被遺棄在荒無人煙的曠野,聽說我剛出生時身體弱,在襁褓裡險些夭折,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父母遺棄,又或許是家中貧寒,無力撫養,總之我幸而遇上師尊,方才撿回一條命,所以每回看見這些人,總為能力有限而遺憾,若我在玄都山早些明悟,讓門派重新入世,說不定還能多收些寒門出身的弟子,也算多救幾個人。”
晏無師道:“上天從來不公,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天之驕子,錦衣玉食,有些人則生來就六親不靠,貧苦掙扎,像你這樣以己度人的少之又少,更多是像陳恭那樣,得隴望蜀,總不自量力,以為自己能得到更多,就算玄都山多收幾個弟子,也意味著可能多幾個像鬱藹那樣的白眼狼。”
沈嶠無奈一笑:“那也有可能多幾個扶危濟世,匡正世道的棟樑之才啊!”
晏無師不以為然:“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拿,別妄想指望有人幫忙,生與死,都是自己的選擇,與旁人無干。”
沈嶠沒再說什麼。
不遠處一對夫妻拉扯著一個瘦骨如柴的小童朝這邊走來,邊走邊吵,沈嶠晏無師二人耳力好,自然也聽了些內容。
實際上那小童是他們拿自己孩子從別人手裡換來的,正準備尋處無人的地方煮了下鍋,以免被別人瞧見來搶,自己卻先因分配不均而打起來,丈夫覺得那小童渾身上下只有大腿和背上還有點肉,想據為己有,妻子卻覺得拿出去換的孩子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換回來的“食物”理應也由她先挑,二人眼看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卻突然廝打起來。
那個被他們換回來的小童就在旁邊呆呆看著,任由別人為了先吃自己而打架,神情麻木,似乎早已沒了知覺。
沈嶠忍無可忍,上前將那小童奪了過來,打架的夫妻倆也不打了,眼見“食物”被搶,立馬一致對外朝沈嶠撲過來。
他們連日沒吃飯,別說沈嶠,怕是一個力氣大些的女子都能輕易將他們撂倒,只是小童被沈嶠帶回來之後,神色卻未見絲毫變化,別說感激了,連一點逃出生天的慶幸都沒有。
“你叫什麼名字,可要先吃點東西?”沈嶠詢問道,伸手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