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1/3 頁)
宋時接了聖上欽點的工作, 自然不好再像平常一樣摸魚,跟帶他校書的曾侍講交接了已校好的稿子後, 便把他的人體工學椅墊帶到庶吉士館, 領著團隊釘死在館裡幹活。
這回他也要加班,兩人索性誰也不必等誰,晚飯都在院裡解決, 到回家再聚。
給人打工難免這樣,宋時頗有經驗,也不抱怨工作苦累,認認真真地籌劃著這個給周王印書目的專案:
四書五經都是讀書人的本份, 孝經更可稱得上是童子功, 若教這些庶吉士拿著自己從小背的經書來查詢目錄頁數, 簡直連書都不必翻, 隨便指哪一章、哪一段,甚或隨意撿出幾個字來,都知道印在哪頁——這都是做八股文小題做出的基本功:見得經義中一個詞,就得立刻知道這詞是出自哪一句、哪一段、哪一章節,上下文包括註釋原意。
文章背熟到這個地步,頁邊上印的頁數也差不多都瞭然於胸了。哪怕換了新書, 版式、字型大小有些出入,但這些庶吉士都早讀書讀到骨頭裡,摸著新書薄厚,拿眼掌一掌書上字型大小,便能估算出某章印在哪一頁, 來回翻兩下便足以找著準確的頁數了。
這幾本做起來還算簡單,朱熹編著的《通鑑綱目》卻足有六十卷,又不是科舉必考內容,便是這些基本都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之才的庶吉士也背不下全本,必須他親自領導專案組,對著書細心查詢、校對頁數。
宋時拿到宮裡發下的新書後,便先組織同年開了個會,交待了新版目錄的排版樣式——就是他之前交給曾學士的那套《北魏官常志目錄》,蠟版他還沒丟呢,正好按著人頭印三十套,發給庶常們學習。
不過大班教學還是得上黑板,隨時提學生上前回答,不然講不清楚。
他便叫人漆了個大黑板,從桓家帶到翰林院,在學齋裡高高掛上,拿滑石條作筆,像模像樣地寫了板書:目錄編制規則:一、紙頁分上下雙框,先上後下;二、目次提要與原書相同,僅齊框底新增頁數,以虛線引下;三、排虛線的圓點橫豎對齊……
負責教導這些庶吉士的侍講學士王直也湊熱鬧來旁觀他開會。見他弄個大黑板來,險些被這粗夯的木板逗笑出聲,但見他掛好板子,拿滑石凌空寫出一行行有稜有角、轉折變化如意的顏體字,那陣笑意不禁轉換成讚歎。
這筆字的功力的確深厚!
原先看他在紙上用鐵筆刻字已是不容易,如今竟拿著粉塊兒懸空在牆壁上寫字,寫的又近乎是徑尺的大字,卻全不變形,顏體應有的風骨歷歷可見……這可不是尋常擅書者能作到。他下筆之前就要預先在胸中安排好在這一片大黑木板上做書的格局,書法亦要好,臂、肘、腕都須得能穩住。
略差些的,寫出的字就要走形,或是一篇字各自為政,一篇文字散亂無神。
王學士正自忖度,卻見宋時一篇板書寫完,又用裁衣的長尺比量長度,在黑板上畫了張稿紙頁,真個要叫人上去試填了。
庶吉士館可不像他在福建辦學時,還會有學渣縮在人群裡不舉手,滿座學生都是千萬考生中廝殺出來的精英,只有搶著上的,沒有不敢上的。
搶的人太多,宋老師簡直沒什麼成就感,索性就叫他們按座位從右到左,排著隊上來寫了。
第一位上臺的薩庶常連他做的目錄也沒帶,只在剛才聽課時看了幾眼,便早爛熟於胸了,捉起滑石削的筆便往板上寫——
一筆下去,筆畫就歪了,滑石也禁不住他的大力,筆頭在板子上壓碎成幾塊。
臺下不知何處傳來幾聲輕笑,王學士不禁搖頭暗歎,以為果如他所見。宋時也偷偷歪了歪嘴角,連忙抿緊雙唇輕咳一聲,擺出師長風度,上前說道:“這滑石筆極軟,薩兄這樣三根手指捏著,輕輕寫字即可。諸位同年都是頭一次用這筆,不必在乎字跡,要緊的是學會印目錄的格式。”
薩庶常有些慚愧,取布巾投了投水,先把板上的滑石碎末擦乾淨了,才又慢慢寫了起來。這回他終於能順順當當寫成字了,只是失敗過一回,心裡緊張,下筆施力又不得法,寫出的字歪歪斜斜,放在宋老師的標準字型旁,就像初學練字的小學生似的。
豈只他要臉紅,剛剛爭著上臺的庶吉士們都有些後悔了。
方才都爭著上臺幹什麼,先觀望一下不好麼?
萬一他們往板子上寫也寫得不好看怎麼辦?
宋年兄何必如此儉省,用什麼木板、滑石筆,若用榜紙鋪在牆上,叫他們揮毫潑墨,誰寫不出一筆好字呢!
會試不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