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訕的將槍插回腰間,把懷裡的紙幣拿了出來:“有眼不識泰山,這錢原數奉還。”
劉彥直道:“快過年了,大當家的總要給底下的兄弟們一個交代,這些錢拿去買點年貨吧,就當是我們爺倆的一份心意。”
長山好臊的滿面通紅,不過他到底是響噹噹的漢子,不矯情,又把紙幣揣回懷裡,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
外面傳來急促的日語喊聲,長山好動作極快,拉開包廂門,不敢露頭,只拿出一面小鏡子,透過反射看了走廊兩頭,南滿鐵路的乘警從兩邊包抄過來,手裡都攥著手槍,這是要抓活的啊,他退回包廂,說聲叨擾,推開了車窗玻璃,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沒往車下跳,而是直接上了車頂。
乘警們蜂擁進包廂,哪還有盜賊的影子,他們聽到頭頂上似乎有人跑動的聲音,急忙通知其他押車計程車兵,然後亂七八糟的鞠躬道歉:“思米馬賽!”他們是把劉彥直父子當成尊貴的日本華族了。
等乘警們退出包廂,劉彥直探頭出去,發現火車正在拐歪,長山好一身皮袍,在車頂上飛奔,一群日本乘警笨手笨腳的跟在後面,大呼小叫,畏縮不前。
長山好一聲唿哨,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匹通體沒有雜毛的黑馬來,與列車並行,四蹄飛奔,鬃毛迎風飄舞,那長山好飛身跳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馬背上,整個列車上的客人見了都叫好,劉彥直也是忍不住讚了一句好騎術。
那貨洋洋自得,縱馬飛馳,衝車窗內的劉彥直父子喊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聲音越來越遠,漸漸不見了蹤影。
“叔,他是幹啥的,這麼厲害。”小陳子錕的眼神中竟有些神往。
“馬賊,馬賊的幹活。”劉彥直道,望著長山好消失的東北山林,若有所思。
南滿鐵路的終點是遼東半島的最南端大連,彼時大連是日本殖民地,一座嶄新的城市,乾淨整潔的不像大清朝的地方,劉彥直少不得又和兒子講了一通甲午戰爭的歷史故事。
這一番遊歷讓小陳子錕增長了許多見識,而陳永仁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了,劉彥直決定結束旅程,帶孩子回上海唸書,但是在回程之前,還要再去一趟北京,見證一個朝代的終結。
父子倆從大連乘坐海船前往天津,在天津登陸轉火車,途徑楊村、廊坊、黃村、豐臺、永定門,抵達前門火車站東站。
公元1912年2月12日,舊曆臘月廿五,清帝宣佈退位,大清朝享國二百六十八年,歷經十一位皇帝,終於在內憂外患中結束了統治,黃龍旗降下,帝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不安與焦躁氣氛中,大清亡了,但中國卻沒有一個統一的政權,袁世凱手握北洋重兵盤踞北方,孫文一干革命黨在南京建國,下一步是戰是和,天曉得。
劉彥直不管那些,他和兒子在北京過了除夕,再次出發前往上海,從天津到上海的海船頭等艙價格昂貴,但非常舒適,上下船走貴賓通道,行李也有人搬運,為了陳永仁能再多捱一段時間,劉彥直不得不花這些錢。
……
回到上海之後,劉彥直先去祭拜了兩位故人,霍元甲在兩年前就被日本人毒害而死,而陶成章在上個月也被人暗殺,光復會分崩離析,旅社人去樓空,好在周嘉睿還在,他的事業離不開上海灘,硬著頭皮也得留下。
劉彥直找到周嘉睿,請他安排入學事宜,陳子錕年歲太小,十二歲的孩子上中學還差不多,上聖約翰大學未免誇張,不過周嘉睿本事大,他是聖約翰的校董之一,送個別優秀學生入學不成問題。
春暖花開的季節,上海聖約翰大學的一間教室內,周嘉睿請的兩位老師正在審批陳子錕的考卷,這孩子年齡不大,但是國語和英文的水平都達到了中學水平,而且遊歷廣泛,性格堅韌,個頭體格也遠超同齡孩子,看起來像是十五歲的少年。
教室外,身穿燕尾服頭戴大禮帽的周嘉睿倒揹著手,笑容可掬對劉彥直道:“莫擔心,先上預科,明年正式入學,我都安排妥了。”
遠處綠蔭草地上有一幫人在踢球,劉彥直看兒子心癢難耐的樣子,便對他說:“去玩一會吧,我和周先生談一會話。”
“嗯,我去了。”小陳子錕撒腿跑開。
劉彥直望著他的背影出神,許久才回神,對周嘉睿說:“我的日子不多了,還有些事情要一個人去辦,孩子就拜託你了。”
周嘉睿看了看他枯瘦的面龐,鄭重的點頭:“彥直,這裡有我,你儘管放心。”
劉彥直一愣:“你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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