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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很識趣,不多時便投子認輸。
天帝抬起頭,看著我笑道:“聽承桓說,你棋下得很好?”
我連忙說:“那是儲帝抬愛。”
天帝便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說:“你來陪我下一局。”
我有些遲疑:“孫兒怎敢……”
天帝倏地望定我,我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激,不由自主地嚥下了後面的話。
瞬間,他又笑了,和藹地說:“不要緊。”
我終於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從這麼近的距離,正視我的祖父。我發覺近看時他更顯得蒼老,臉上的皺紋既深且密,然而整張臉的輪廓依舊稜角分明,顯得沉著而有力。
天帝覺察到我在看他,抬起頭來。
我連忙把頭低下了。
天帝手裡捻著一顆棋子,在棋盤邊緣“噠噠噠”地輕輕磕了幾下,像在沉吟。然後他說:“子晟,既然你想看我,那就看好了。”
我更不敢抬頭。
天帝低聲笑了:“就算我這個當祖父的身份有些特別,畢竟我也還是你的祖父。孫兒想看看祖父,天底下沒有哪個祖父會怪罪的。”
我想再不抬頭反倒尷尬,而且他的聲音和煦有如春風,於是我便抬起頭來。
他看著我笑:“如何?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不會吃了你吧?”
我也笑了,只覺心頭有什麼東西不自覺地鬆動了。
因為不專心,這局棋我一敗塗地。只下到百來手,便認輸了。
祖父臉上有種略帶孩子氣的得意:“你要是不全力以赴,可是贏不了我的!”
我笑著說:“孫兒便是全力以赴,也贏不了祖皇。”
話一出口,便知道不妥。
天帝抬眼看看我,笑得分毫不亂:“那好,等你哪天全力以赴地陪我下一局!”
他的聲音依然溫煦如春風,然而我從他眼底窺見冷靜的光芒。
我不由暗自心驚。
此刻回想起來,那種凜然的感覺彷彿依然在心頭。
眼前的事,和那天的事之間可有關聯?
我沉思良久,不得要領。
步下石階,我忍不住回望。
矗立暮色中的乾安殿,像一片巨大的剪影,肅穆而陰沉。
我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殿堂深處有一雙眼睛,正穿過黑暗,冷靜地審視著我。
4…1 運糧
七月末,我受封左宗衛,領命離開帝都。
旭日昭昭,旌旗烈烈。我想起去年此時,我進入帝都時所懷的賭博般的心情,如今我的心情同那時仍無太大分別。
臨行之前,胡山問我:“王爺是否在擔心此行不利?”
我沉思良久,搖了搖頭,“魏融說得不錯,這原本算不上什麼難事,軍糧大事,也不至於有人敢從中作梗。我只是擔心這一去數月,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胡山淡淡地介面:“王爺放心。王爺此刻的那點根基,還不值得‘有人’如此煞費苦心。不過有件事王爺說得恐怕不錯——”
他笑得皮裡陽秋:“只怕‘有人’就是想要王爺離去數月。”
我一凜,脫口驚問:“怎會?”
胡山笑笑,不答。
我驚疑莫定,彷彿又看見,暗流背後的那隻巨手。
身側幾步遠的地方,參軍齊諄正用眼角偷偷地斜睨著我。我記起幾天前,他初次來見我時,故作鎮定的臉上也有這種難以掩飾的不屑和不甘,不由暗生警惕。
到達申州倉的當晚,本地郡守龔堅來拜。
我知他為人甚賢,便留他把盞清談。
座間無外人,我們相談甚歡。龔堅說:“我龔某多年求報無門,蹉跎半世,一事無成。王爺於我的知遇之恩,我一直銘記在心。如今總算得償所願,可以當面言謝了。”說完,便要跪拜。
我連忙攔著他,說:“我不過為朝廷選才,你又何必謝我?”
龔堅已有了三分酒意,他眯著眼睛看我良久,嘆道:“王爺果真是年少才俊。若非匡大人提點,龔某還不知道原來是王爺……”
我陡然驚覺:“龔郡守!”
龔堅一怔,隨即醒悟:“是是,我有酒了。”
次日登程,我發覺一路上,齊諄時不時用一種窺探而得意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
我心知隔牆有耳,昨夜他必在我帳外偷聽。
果然他按捺不住,湊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