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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學府 第一章(1)
尚金堂是第一屆工農兵學員,畢業之後,便留在了東方大學中文系,住在東院金粉河街邊的“二層樓”。這是一棟兩層高的板樓,頗有些年頭,青磚青瓦大屋頂,四角飛簷。大幅的青瓦縫之間滿是小小的綠色植物。屋簷下是已經不再鮮豔的紅色木椽和已經略有斑駁的藍、白、黑相間的畫面。門廳開敞、高曠,大塊的橙色方磚從門檻處鋪開,溫厚而貴族。這座樓幾易其名,先是用竹林七賢之一嵇康的名字命名,叫做“嵇康樓”。而後又因為民國時期兩位大學問家的入住而得名“雙儒樓”。一九四九年十月之後,因“雙儒”與“*”同音,有*之嫌,便更名為“二層樓”。從此,畢業留校的年輕教師們便將這棟早先的書畫院就地轉成了單身宿舍樓。然後,便有一個又一個年輕教師以成家立業的名義攜新婚妻子入住,又將這單身宿舍樓變成了一個大筒子樓。這裡的每一間屋都是又高又大的,每一戶人家的活動空間還可以向寬敞的走道延伸,走道兩邊堆滿了爐子、灶臺、煤球,還有放著油、鹽、醬、醋、剩飯、剩菜、鍋、碗、瓢、盆的各樣書架和書桌。尚金堂畢業後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四年的春天,他與遠在安徽老家的插隊知青司馬紅革結婚,當年夏天,他設法把妻子調回南京。妻子回城之後,便自然與尚金堂在這裡安了個小家。一住便差不多是七個年頭。司馬紅革並不喜歡這裡,但也別無選擇。想要在東方大學換套房子,談何容易!她不喜歡樓前的那株巨大無比的梧桐樹,每年春秋兩季,它都裹著風、挾著雨,飄飛毛刺,讓她咳嗽不止,流淚不止。而她的鄰居恰恰又是個寡婦錢焱淼,這讓她很有些不自在。
錢焱淼是揚州人。她出生的時候,家人請算命先生給看相算八字,說她命裡缺火又缺水,於是,就給定下了這麼個名字。她和當時中文系的青年才俊熊雄雄是娃娃親。熊雄雄留校,她便作為家屬調入了東方大學。和大多從農村來的沒有上過大學的家屬一樣,她進入東方大學附屬幼兒園當老師。不過,錢焱淼很是精明,她有一個特殊的本領:可以一面跟人聊天,一面打算盤,而且是左右手同時開打,還能打得分毫不差。這麼著,她便被調到財務科做了出納。只是,熊雄雄“*”期間在東郊的紫霞湖自沉,錢焱淼帶著個獨兒子過日子,這孩子是個遺腹子。
錢焱淼眼睛不算大,看人的時候卻總是能讓人感受到被潑一身冷水的寒氣。一口的揚州話,說起話來,嘴巴張得老大,聲音提得老高,從她特薄的嘴唇裡蹦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硬邦邦的、急匆匆的。一聽即知是一個沒有男人呵護的女人。被用心呵護並享受閒情逸趣的女人言談自然是綿柔而從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外噴式的說話方式,她的兩顆門牙向外暴突。嘴唇永遠是合不攏的,永遠是言說姿態。偏偏,就這麼個女人總惹得幾個像模像樣的男教師圍著她轉,甘願為她效勞:拖煤球,扛米,修煤油爐,修腳踏車,換燈泡。知識分子,終究要表現才氣,私底下給她起了個長長的綽號“揚州八怪之有色後代”。有的老師還慕名專門去財務科櫃檯前晃悠兩圈,交頭接耳,確認那個長長的綽號是屬於櫃檯後面左邊第二位的那個冷眼齙牙的女人。在司馬紅革回南京之前,尚金堂已經跟這個錢焱淼做了一年的隔壁鄰居,跟她在一起,尚金堂的話可不算少。近水樓臺,還真是找著機會為她效勞。她人長得寒磣了點兒,不過,身材還行,雖說已經有了孩子,小蠻腰依舊春風擺柳。 txt小說上傳分享
高等學府 第一章(2)
司馬紅革總跟尚金堂嘀咕,說是一定得搬家,否則他們這輩子肯定都生不出個孩子來,因為那個叫錢焱淼的女人是個剋星:她剋死了丈夫,肯定也會剋死周圍的鄰居。就衝她那個名字,都夠嚇人的——焱是大火,淼是大水。尚金堂卻並不在意,玩笑說:
“呵呵——那——我們私底下就叫她‘尛尛’,這不就結了嘛!”
“是粉末的‘末’嗎?少跟她發嗲啊!”司馬紅革頗覺不爽,特別強調了語氣詞“啊”,以示威脅。
“不不不,發音跟末尾的‘末’一樣,是三個‘小’組成的一個字。你看,又是末尾,又是小。那可不就不克我們了嘛!”
“她那麼個醜八怪,你怎麼在她身上這麼花心思呢?”司馬紅革顯然不悅,眉頭緊皺。
“不是你老在說她嗎?我哪會動她的腦筋。”
“那你動誰的腦筋?”
“動你的腦筋啊!”
“量你也不會動她的腦筋,長得那麼醜!”
“其實,女人嘛,無所謂漂亮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