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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黃色的真絲長袖襯衫空落落地掛在他瘦削的肩上。他還沒有當上教授,就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教授教授,越教越瘦”的典型代表。在他走馬上任副系主任的半年之後,氣色才漸漸地一日好過一日,也不像從前那麼瘦精精的了。
在大學一年級新生的第一節課上,他總要點名,點名的時候總要抓住一兩個在他看來有歧義的名字,狠狠地發表一番議論。
一九八三年秋季開學後的課堂上就有這麼一番場景:
“你怎麼能叫楊偉呢?告訴你父母,無論如何得把這名字給改了。大男孩,叫楊偉,不好,十分的不好。你長得倒是挺帥氣的,夠得上是好萊塢牌的。不過,這個名字所產生的意象可沒有你本人那麼英俊陽剛了。而且,名如其人,名字是有暗示作用的。”八三級的新生絕大多數是高中應屆畢業生,或許都還有幾分羞澀,沒有呈現集體性的表情反應。有個男生大笑兩聲便戛然而止,幾個男生小聲嘿嘿相視而笑,女生的臉上大多沒有顯現出任何特別的表情,像是沒有聽懂,只有一個前排的女生不住地回頭,搖擺身體,左顧右盼,想看看究竟誰是楊偉。
與他們目光接觸,卻看不出他們有任何可交流的潛力。於是,他接著說:
“這樣吧,你們聽聽這些名字:夏劍、武建民、盛凡、鄭建、胡恩、金曄、倪悲苾、殷慧、宋忠、鍾峰、費言,感覺不怎麼樣吧?”他在黑板上寫了一欄同音字:下賤、賤民、剩飯、證件、混、精液、卑鄙、*、送終、中風、肺炎。整個階梯教室開始有些騷動。在他看來,這表明學生們已經開始進入他所設定的話語體系之中。於是,他又接著說:
高等學府 第五章(6)
“他們都是我教過的學生。你們一定要有這方面的意識,這個方面可以算作整個漢文化中的一個不可小覷的顆粒。記住,語言的本質就在語音!再有,與他人交往的時候,也要特別注意。一個比你們年長一點兒的女人姓李,你們可以稱呼她‘李姐’;姓陳,可以稱呼她‘陳姐’;但是,如果姓姚……”學生們會心地大聲笑起來。他掃視整個教室,開始找到了操縱課堂的感覺,“是不是啊?還有,如果別人問你姓什麼,你姓李,可以回答‘我姓李’;你姓趙,可以回答‘我姓趙’;但是,但是——”他提高了嗓門,刻意地強調,“但是,聽好了,但是,注意——如果你姓焦裕祿的焦,可不能回答說‘我姓……’是不是?哈哈——還有,我們以後會講到《詩經》,你們聽到別人說《詩經》的時候,一定要區分是溼毛巾的‘溼巾’呢,還是詩歌總集《詩三百》的《詩經》……”
這位老師的聲音渾厚而洪亮,笑聲也爽朗。很難想象這樣具有穿透力的聲音竟是出自他那單薄得讓人心疼的小身體。沒有“音箱”的聲音怎麼可以這般的迷人!畢竟是漢語專業的老師,對漢語的同音歧義頗能發揮。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學生出聲地大笑,儘管仍不無拘謹,但覺得這位老師和高中的老師實在是大不相同。第一節課,他不講授學習漢語的目的和目標,不講授漢語課程的總體安排或學習方法,不給學生提供應該閱讀的書目,也不講授漢語的語音、語法、語義的總體特徵概要。其實,學生們很難一下子就適應他的表述和思路,自然也就不會與他就這方面的話題進行對話。偏偏楊偉不服,騰的一聲站起來:
“老師,您叫什麼名兒?”北京人,一口漂亮的京腔,卻是氣呼呼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哈哈——你請坐。”他最怕教室裡沒人跟他對話,越是有學生提問,他講得就越是亢奮,“是這樣,嗯——我應該做個自我介紹。我的本名叫尚金堂,讀書的時候就有人給我起外號,叫金螳螂,這不大好。但也怪不得別人,首先是我自己的名字讓人家產生了聯想。嗯——我今天有興致,告訴你們個小秘密,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秘密:我有個筆名,叫‘薩埵’,現在,我發表文章基本上就用這個名字了。就像中國獨一無二的文學家、思想家魯迅,他本名是周樹人,字豫才,‘魯迅’只是他的筆名,但我們都稱他為魯迅。這樣講,你們就好理解了,是不是?嗯——我名字中的‘埵’,這個字不常見。”他從講臺上紅色的紙盒裡取了只粉筆,細瘦如柴的手在黑板上快速寫出“埵”字,後退半步,端詳、欣賞片刻,才轉向學生,興致頗高,字正腔圓地說:
“這個字讀作duǒ,與花朵的‘朵’同音,意思是‘堅硬的土’。但是,‘薩埵’取了佛經中sattva的音譯,意思是‘有情’或者‘眾生’。在梵語中,它與bodhi(菩提)連用,構成‘菩薩’bodhisattva。”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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