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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頭的大哥啊,可那時候我真的忍不住。
開春的時候,我入團了,還當上了廠團支部的文體部長。呵,這事兒說起來好笑……那天上午,我跟李俊海他們在宿舍裡打撲克,車間的一個同事把我叫出去,神秘兮兮地說:“遠哥,告訴你一個小道訊息,廠裡可能要把你和海哥開除了。”我很納悶,臉一下子就黃了:“為什麼?”同事說:“我也不清楚,剛才廠長、書記他們召集領導們開會,在會上說……”我扭頭就走,我要去厂部問個明白,你憑什麼開除我?當時我很委屈,儘管他們背後都罵我是個混子,可我從來不欺負廠裡的同事,甚至別人來廠裡鬧事兒,我還跟他們拼命,我說,只要我楊遠還在這個廠裡,誰都別想來這裡“慌慌”!時間長了,當地的“小哥”們也很給面子,幾乎不敢到我們廠惹是生非。開除我?我他媽是廠裡的“保護神”呢……正氣哼哼地走著,李俊海攆了上來,問我為什麼上這麼大的火?我把事情跟他說了,李俊海說,得嘞兄弟,看哥哥我的。拉我回去了。
下午我沒去上班,心情很糟糕,我站在宿舍門口往下看,整個廠區都是白的,連鍋爐房門口的煤堆都被雪包住了。我想起了我爹,想起了把臉貼在窗玻璃上等我回家的弟弟,心裡難受得像針扎,嘴巴像是被人堵住了,喘不動氣。我記得那天下午颳了好大的風,風呼嘯著掠過電線、樹枝,發出的聲音像一群野獸在野地裡瘋叫。
在宿舍坐著坐著我就坐不住了,騎上腳踏車就回家了,我要先跟我爹通通氣,萬一這事兒是真的,我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爹老是跟我講他這個學生咋樣,那個學生咋樣,我根本就插不上嘴。
吃完了飯,我想開口跟我爹聊聊,我弟弟又纏上我了,他說他認識了不少字,然後就用鉛筆在牆壁上寫“我愛北京大女門”。我笑得不輕,捏著他的鼻子羞辱他,北京的“大女”沒你什麼事兒,等你長大了,我給你找咱們這裡的“大女”。我弟弟說,不是大女,是天安,你能給我找來個天安門嗎?我說能,只要你哥哥活在這個世上,就一定能滿足你所有的要求。
我爹不在原來的學校當教導主任了,他調到了離家近的一個小學,繼續當他的語文教師。我爹可真是個好樣兒的,他的視力差到那種程度還在教課,他經常笑著說:“大遠,我上輩子可能是個神仙呢,別看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見了,可我看我的學生清楚著呢,他們的腦袋在我眼前像臉盆那麼大,書上的字也大,像蘋果。”
我問他:“那麼你看我和我弟弟像什麼呢?”
我爹都要笑躺下了:“像兩座金山。”
第二天,我回到廠裡,剛換好工作服,主任就過來拉我:“楊遠,廠長找你。”
這事兒終於還是來了,我穩住精神去了廠長辦公室。廠長笑眯眯地在等我,見我推門進來,他忽地站起來,熱情地跟我握手,嘴裡不停地念叨,小楊是個好同志,小楊是個好同志。我有些發矇,難道開除一個工人還需要客氣著開除?那一刻,我把提前在肚子裡想好的詞兒全忘了,我抽回手,傻乎乎地問他:“廠長,你千萬別跟我客氣,有什麼話你直接吩咐得了。”廠長邊給我敬著煙邊問我多大了?什麼學歷?家庭狀況?個人愛好?最後,他斬釘截鐵把手一揮:“寫個申請吧,入團。”出門的時候,我的腦子暈暈乎乎的,這是怎麼回事兒?耍猴兒?
李俊海像戲劇裡的奸臣那樣笑著來找我:“兄弟,昨晚我去廠長家了,哥們兒當了一把滾刀肉。”
我沒問他具體是怎麼當的滾刀肉,當時我笑得岔了氣,腰裡生疼。
入了團沒幾天,廠長又找我了:“小楊同志,經過組織研究,決定委任你擔任本廠團支部文體委員。”
晚上喝我的“升官酒”的時候,李俊海笑成了一隻蜷成一團的刺蝟。
那一夜,我失眠了……黎明的微光中,我看見我爹站在我面前衝我豎大拇指,他的腰板挺得筆直。
第七章 莫名其妙
1984年的春節我是在看守所裡過的。年三十傍晚,段所把我叫到值班室,指著桌子上的電話說:“楊遠,接個電話。”我的心砰砰直跳,憑預感,我知道這是我爹打來的電話。我對段所說聲謝謝政府,段所說,大過年的就不用謝了,本來是不允許犯人跟家屬通電話的,看在你爹打了好幾次的份上,你就接個,快點兒啊。我撲過去抓起話筒,只聽見那頭喘息的聲音,沒有人說話,我“喂”了好幾聲,那頭傳來我弟弟的聲音,他說,哥哥,來家過年呀。我的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我憋住氣,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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