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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誰不成?
誰呢?
樊香實感到莫名寒意,彷彿居落四面八方的風同時吹拂而上,她腳底生涼,那股惡感從下而上穿透全身。
公子、公子,你看我啊!看著阿實啊!
小姐怎麼了?要救小姐,究竟非誰不可?
再有,你懷中是我,你告訴姓封的,我不是什麼“玩意兒”,我是人,是阿實,我有名有姓,我是樊香實……
終於,她的公子垂下長睫,深幽目光落在她面容上。
他承接她的注視,她睜圓雙眸怔怔瞧他,有什麼剖心而過,她呼息陡緊……這樣的公子,此時此刻與她四目相接的男子,對她而言太過陌生,他眼底沒有感情,如北冥冬臨,冰雪層層厚疊,掩蓋一切生機……
他是誰?
而對他來說,她又是誰?
……抑或者,她僅是個“東西”?
“那方『血鹿胎』盡入她腹中,你當初不就存著那樣的心思嗎?用『血鹿胎』養活她,保她性命,再把她當成『藥器』,慢慢滋養她的心頭血……”
“菱歌提過她殷氏一族短壽之症,你對此事亦上了心,不是嗎?如今我把菱歌帶回『松濤居』,不正合你意?”
“陸芳遠,你欠殷家的一切該當還清,你現下所擁有的一切盡是你師父殷顯人和菱歌給你的,你必得救菱歌!她是你師妹,唯一的師妹,是你師父託付於你的唯一一人,你必得救她!”
封無涯說到最後,語氣陡狠。
樊香實怔怔然看到,看到他目中微潮,彷彿霧氣入了眼,盤踞不去。
他在很害怕,怕公子不願出手,因此急了,又是威逼又是利誘——
“陸芳遠,你如肯救菱歌,要我姓封的做什麼,我絕無二話!”
“你要我跪下求你嗎?那有何難?”
“小姐啊,沒想到封無涯還挺有情有義,當年為了小姐叛教出逃,如今又為小姐重返北冥。還有小姐……他、他當真下跪了,而且不只跪下,還跟公子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了,血流滿面呢!我本來看他不順眼,但他這麼又跪又拜的,呵,突然變得順眼好多。”
沉寂了兩年歲月的“煙籠翠微軒”,在前天夜是子人返家之後,終於添上一抹生氣。
但,也僅是少少一抹,因被送回“松濤居”的殷菱歌已陷入昏迷,臉容蒼白得尋不到一絲血色,唇瓣灰敗,氣息弱極。
樊香實用棉巾沾了水,小心翼翼潤過小姐略乾的唇,邊服侍著,邊低幽又道:“小姐,封無涯說,你和他原本就要有孩子了……”
原本。
而如今卻沒了。
她一手悄悄伸去覆在殷菱歌平坦的腹部,想像懷了孩子卻又沒了,究竟會有多痛?是否跟她的心一般疼痛?
這兩天,她聽懂一些事,弄明白了一些前因後果,從一開始的驚愕、迷惑、不敢置信,漸漸變成接受。
有時“不知”確實比“知”幸福。
當真相坦然在前,那像是無數根針慢慢、慢慢扎進血肉內,扎進心中最柔軟而毫無防備的地方,讓她想也痛,不想也痛,每一口呼息吐納都要牽動血脈,痛到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那種絕望之感……
她順了順小姐的髮絲,將被子攏好,忽而微微一笑。
“小姐,阿實終於明白了,當年你硬塞給我盤纏,連半騎都偷偷幫我備好,要我連夜離開『松濤居』,原來不是討厭我想趕我走,而是護著我呢!”她真笑出聲,面頰發白,雙眸略紅。“小姐難不成是見我留下,走不成了,只好來一招山不轉路轉,換你瀟灑走?”
她定定望著枕上那張憔悴瘦削的臉,望了許久,輕聲呢喃道:“小姐,不會有事的……該還的東西,阿實會老老實實還清……”
有人進了雅軒,撩開門簾走入。
來的人是在居落內做事的大娘。
“阿實啊,灶房那兒幫你留了幾碟菜,還有一大碗你最愛的打滷麵,快去吃,這兒有大娘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嗯,謝謝大娘。”她眨眨眼,盯掉熱氣,咧出好大笑顏。
小姐返家,“松濤居”是的眾人自是欣喜萬分,卻也為小姐的病擔上心。
然而樊香實是知道的,居落裡的人僅單純以為封無涯之所以送小姐回來,是為了向公子求醫,卻不知公子若要下手醫治,非用上她樊香實不可。
非她不可。
揉揉仍發熱的眼,她一骨碌躍起,來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