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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先生哦一聲,“不知二郎君因何失明?”
廬陽侯頓了頓,眼中一閃而過的慚愧,“失足從閣樓上跌落,大抵摔著了腦子,沒能及時救治,才導致這般情況。”
聞言老先生心中已有定奪,他撐著扶手起身,“請侯爺先帶我去看一看,如此我才好對症下藥。”
陳琴音上前將他扶穩,她自個兒都是需要照顧的身子,可見對老郎中重視程度。
建平鎮不大,鎮上的人彼此相熟,來往密切。她從小便愛走街串巷,是個閒不住的脾性,沒大沒小地同田老先生玩鬧。旁人都指責她不懂事,唯有田老先生笑著包容她,陳琴音後來隨著年紀益發矜持,卻從不疏遠同田老先生的關係。她從小沒有阿翁,便將他視為阿翁。
打從霍繼誠過世後,她的日子便一夜之間墜入深淵,毫無光彩可言。她變得日益沉默,少言寡語,被郎中診斷懷有身孕,她絲毫不覺任何高興。這孩子是可悲的身份,註定沒有父親疼愛,成為祖母爭權奪勢的工具,倒不如不生。
正因如此,她才一時糊塗,險些犯下大錯。那是她的親生骨血,若是沒有宋瑜挺身相助,她勢必保不住孩子。她一壁感激宋瑜,一壁將怨恨遷怒霍川,深知他無辜,故意做出挑撥離間的行徑。
事後始終過意不去,這才為兩人指路建平鎮,給他們提供一線希望。
她是真的感謝宋瑜,這侯府裡頭,大抵不會再有如此熱心腸的姑娘。
*
尚未走近,便能感覺到忘機庭古怪的氣氛。
壓抑沉默,丫鬟行事小心翼翼,稍有動作便忐忑不安地望向屋內,生怕被怒火波及。沒有一人說話,安靜得過分,偌大的庭院只有蟬鳴不絕,風聲驟起。
陳琴音扶著田老先生走出松竹梅歲寒三友影壁,環顧四周面露疑惑:“怎的了無生氣。”
擱在平常,一定能看到宋瑜歡快地逗弄寵物的場景。她喜歡跟動物玩,大老遠便能聽見清脆綿軟的笑聲,令人心曠神怡。目下只看見一隻灰兔子臥在牆角,懶洋洋地咀嚼草根,長耳朵一動一動。
廬陽侯也察覺不妥,尚未走到正室便喚人:“成淮,新婦?”
少頃從折屏後頭轉出一人,宋瑜未料想廬陽侯突然來臨,忍不住好奇:“方才不知父親到訪,沒能及時相迎,實在不該。不知父親來忘機庭,所為何事?”
她眼眶兒紅紅的,像是才哭過一般。片刻屏風後頭緩緩行出一人,霍川出現在眾人視線,他下頷微抬,“若無別事,我這裡忙得很。”
古往今來,可沒有哪個兒子跟老子這樣說話。饒是廬陽侯這樣好脾氣的,在外人面前也沒法忍受如此不敬,當即便要責罵,“你當我是為了誰!”
霍川沒有退讓的意思,眼瞅著兩人要起爭執,被田老先生出言相勸。他是見多識廣的老人,對待年輕人脾氣好得很,“侯爺莫動肝火,世子年輕氣盛,說話難免有不當之處,需得耐心引導。”
說罷朝霍川睇去,視線落在他空洞黝黑的雙目上,若有所思地拈了拈鬍鬚,“老夫是建平鎮郎中,特來永安為世子醫治雙眼。不知世子可否願意配合我?”
霍川面上淡淡的,“郎中有幾成把握?”
對方年齡輩分都比他長出許多,他這樣同人說話實屬不敬,少不得又被廬陽侯一通訓斥。田老先生不以為然地笑笑,“七八成。方才已經聽令尊說過,你雙目失明多年,若沒有胡亂醫治,痊癒的可能應當不低。”
他說得很有把握一般,宋瑜眼睛驟然一亮,對老先生抱有很大期待。
方才在屋中,她看了看手腕子淤青,禁不住悲從中來,忍哭忍得雙眼通紅。她承認自己沒出息,眼淚不值錢,可就是扛不住心中煩悶。
雖說在跟霍川置氣,但聽聞他有痊癒的可能,還是禁不住替他高興。
她掩唇擋住上揚的嘴角,默默縮在一旁不出聲,耳朵卻豎得老高,專心致志地聽幾人對話。
田老先生為霍川診脈,又翻看他雙眼,哪裡都正常得很,沒有問題。如此一來,很大可能是傷到了腦子。他又將霍川領到廊下,盯著他面上一舉一動,“可否能感覺到光亮?”
光影重疊,打在眼皮上暖意融融,霍川頓了頓,“有一些。”
老郎中點點頭,折身回屋,“日後都不必吃藥,從明日起我為你針療。”說罷捶了捶肩膀,“舟車勞頓的我也累了,不知能否先做休息?”
話是朝著廬陽侯問的,廬陽侯自然沒有二話,當即便親自領他去客房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