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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生意 (3)
4)我的母親從沒料想會嫁給我父親。我父親大概也沒對命運對他的重擊做好準備。他從一結婚就沒停止過要擺脫它,而我母親卻珍視它為恩典。和我父親那樣的男人偕老一生大概是多數女人的夢想。
“你爸爸走進我們村子時我就像看到雪地裡頭開了一朵紅花。”我母親後來跟我說。我可以想象她的眼睛一直對他打著追光燈,送他進了生產大隊隊長的家。
而那時世界對於我20歲的父親比當時的冰天雪地還茫然還冷。他放下一路背過來的筆墨紙硯,抗起了鋤頭挑起了擔,鋤地,挑大糞。美院成了遙不可及的另一個世界。那時我母親17歲,她無法洞悉那場轟轟烈烈的文 化大革命像龍捲風一樣將我父親捲起,將他拋砸的身首異地。
4年後我父親終於接受過去的他再也不可能被拼接起來的現實。他娶了我母親,將她的鋪蓋夾到他的陋屋,兩個鋪蓋合在一起,死了心就此要在那個河北的鄉村生老病死。
那4年是年輕無辜的父親一點點將自己削減拋棄的過程,不堪回首的無奈和痛苦,但對於母親卻是歡天喜地的收穫,她如獲至寶一樣把我父親不要的自己一點點撿起來。
“你爸爸那個時候一表人材,瘦高個,眉毛濃的像炭畫上去的,白淨的書生氣是村裡從來沒有的。”我母親望著遠方說。她無論何時回想起他都滿懷柔情,不管不顧他給她的傷痛。
“我最愛他有文化,他的才。他可是畫一手好畫。”
4年來我母親從來沒放棄對他的追蹤。他在田間幹活,她會在不遠出默默看著。他晚上在他的茅屋裡畫畫,她會在虛掩著的門前站一陣才心滿意足地往家走。
第三年我母親終於鼓足勇氣在一個炎熱的中午給田頭澆水的父親送去了一壺涼茶和一隻洗的一塵不染的香瓜。擱在田梗上後我母親拼了命地跑,在繞到一家農舍後她被靠在院牆上的鐵鍬絆倒,腿被鍬片狠狠割出兩道深口。血湧出那一刻她眼淚洶湧而出,就那樣坐在地上一直哭,哭到被頭上的太陽曬得黃油直流。她不是為那模糊的血肉哭,是為某種憋了許久的終於得以釋放的東西哭。
她不知道她一腳剛離開田梗她的身後已響起田裡眾知青的鬨笑聲。
“宋子軒!有人給你送點心嘍!”
陳秀蘭愛宋子軒成了村頭空中人人都能看見的一朵雲。人們從它下面走過,總要咧開嘴笑一笑說一說,再加點作料炒一炒,渲染成他們每天辛苦勞作後逗樂放鬆的背景。
但宋子軒不理這西洋畫般的濃烈色彩的鋪張,他靜坐他的陋屋,努力想置身回於他國畫院裡安靜雅緻的畫室,思索他手下一副畫的留白。毛筆懸在宣紙上,踟躇不敢落,這樣的年月宣紙有時貴如金,不敢輕易畫壞了浪費。
這裡是該有個留白的,添座山巒反而壞了意境。一隻石青色的孤舟棲在白霧茫茫的江上,望去渺遠飄零,像極他自己,被命運拋擲得又渺小又遠,想回去卻早已無路可循。
那就留個白吧。有時留白是心死。宋子軒後來對他的婚姻這副畫上,對我母親,也出出留白。這是他拿手的。稍有了厭倦就不說話,空出一大片白,讓我母親慌亂不已。
5)我母親17歲時對我父親一見衷情,21歲時終於把她的單戀修成正果。與其是她的孜孜不倦感動了他,不如是他心灰意冷地放棄了他自己。
那個叫雅的女孩最終出了國,她有足夠關係,終於可以逃脫時代對她的魔爪。而我父親沒有,人生對於他依然是暗無天日,遠大前程,宏圖大志,全成了泡影。如今戀人也沒有了。他隨手撿起我母親,就像撿起田裡任何一根麥穗——娶誰不是娶呢。至少我母親是熱的,也許有一天他那頭會被她焐熱了,24歲的父親有時會懷點柔情地想。
結婚第二年他們就有了我。我父親給我取名為思雅。十幾歲時有一天我和母親一起清理舊物從一隻木箱底發現了一摞書信。提頭都是“雅”,我掃了第一封,把剩下的都從母親手裡搶過來,不給她看。
“我早就看過了。”我母親輕聲說,然後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繼續收拾。
當天夜裡我在臺燈下將那疊情書一字不差地讀完。真夠火 辣呵。從那個雅出國以後都在不停寫,包括與我母親結婚之後。整整齊齊地按時期順序碼好,折角都沒有一個。傾訴他的不捨他的思念,每當他看我母親不順眼時,他就用這些寄不出去的傾訴,對著他理想的情人,在想象中補償他的勉強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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