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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受呼喚,緩緩踏上樓梯。
梯迴旋而上,一彎、兩彎之後,一條短短走廊。我循琴音走去,前面有兩個房間,往前走,手按攔杆,赫然發覺,身在二樓長廊上,往下看,正是剛才的客廳。傭人已經走開了,我吸一氣,她大概想不到,我從後園迂迴地來到這兒。
我也想不到。
原以為是另一個地方,陳獨自居住之年。看來,她也是和水玲瓏在一起,驀地,一個模糊的意念在腦中升起,這個意念是什麼?一下子卻又組織不起來。
琴音仍在叮咚。
我辨別聲音發出的房間,以手指,在門上輕叩。沒有迴響,音樂反覆鳴奏,單調而不斷。
隔著門,我仍聽到同一組樂曲。
半傾,我再叩門,輕輕按著門柄,意外地,門柄被旋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窗前的輕紗,迎風飄揚,窗紗下,地毯下,地毯上,坐了一個人,抑膝,低頭,望著面前的物事;如許出神。
頭髮披散一肩,圈圈鬈鬈的秀髮。
她並未留意,身後有人。
踏著厚厚的地毯,我來到她身後。
她全神貫注面前的表。
她如此專注,我不敢騷擾,靜靜的,蹲在她身旁。
差不多每一個兒童都會哼的音樂。
水玲瓏輕輕的哼著。
使人陶醉的圖畫,寧靜而溫馨。我想擁著她的肩,才伸手又縮回,拍擾亂她的情緒。
我的心低叫:“現在,為什麼又不見我?”
琴音戛止。
她拾起地毯上的表,再撥弄,她喜歡讓樂曲繼續,我挪動一下身子,她發覺了,轉頭,看到我,有微微的驚悸。
“冒昧了。”我說。她的嘴巴因受驚而張成一個小圓圈。臉上卻有連濃妝也掩不住的憔悴。藍藍眼蓋粉下的雙目失去了光芒,我心疼的問:“怎麼了?”她雙腿輕移,坐過一旁。
“我無意使你受驚。”我把從梯上來的事說了一遍。她聽著,臉色和緩下來,說:“冰姐不曉得?”
我搖頭:“你害怕?你如此懼怕她?你是她的皇牌,她應懼怕你才是。”
她淡淡一笑,轉了話題:“你要找的,是陳,是她的音樂吸引了你。”
“我相信只有她才可以使我見到你。”
“見到又如何?”
請勿要我解釋愛情,是一種民靈的契合。我欲握她的手,她並未接納,仍抱膝,回望我。
忍不住,我重複:“你美麗而智慧。”
她一怔,隨即一笑,為什麼笑得如此特別?
“你追求的,正是這些。”她道,聲音細微。
我承認,我傾倒漂亮而有學識的人。如她,她會使我的生命變得不平凡,追求不平凡,是不少人的目標。
“你教我的生命更添姿采。”
“如果我並不漂亮,如果我平平,你還愛我嗎?”
“別說如果,我們活在實在的世界。”我移前,接近她,她卻站起來,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梳妝鏡照著她的花容。一張濃豔而魅惑的圖畫。“我甚至羨慕陳,她逍遙自在,名氣有時是一項負擔。”她說。
“別和陳比,她怎麼和你比?平凡簡單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蜚聲國際的沒有幾個人。水玲瓏,你的驕人,陳望塵莫及。”
“所以,你不會愛她,寧願,千方百計追求我。”摸著臉,她淡然一笑。
“我喜歡她,但喜歡不同愛。”我對我的所愛坦白:“我們好好培育她,她連這音樂也沒有聽過,她懂得的太少,過份天真。但,她如許善良,我答應你,將如姐妹般愛她,照顧她,給她教育,她不會給任何人笑柄。”
水玲瓏呆然坐著。
“一個驕傲的妹妹,不能有一個平庸的姐姐。”我說。
“一個驕傲的男人,也不能有一個平庸的妻子。”她答。
“我從小是一個驕傲的男孩,長大以後,一直找尋使我更驕傲的妻子。”我扶著她的肩,說:“如今找著了,決不肯讓她過去。”
鏡子映照著我們的臉,我驚訝地發覺,她的臉看起來竟是一片悲哀。
“水玲瓏。”我欲扳過她的身子,鏡裡照到另一個,剛開門進來。
我回頭:“白小姐。”
“他怎麼來了?”失聲。
“我自己走進來的。”我覺得自己像拍粵語片,向女朋友的“家長”解釋:“與她無關。”
白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