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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他陷入一陣昏黑,睡了十六個小時,睡夢中西海的濤聲在他耳畔經久不息地轟響。
3
槍俠醒來時海洋已成一片昏暗,只是東邊天空露著一點朦朦朧朧的光亮。拂曉將至。他坐起來,一陣頭昏眼花差點讓他一頭栽倒。
他垂下腦門歇一會兒。
暈眩過去了,他瞧瞧手掌。是感染了,沒錯——整個手掌都紅了,紅腫一直蔓延到手腕處。沒有再發展到手腕以上的部位,但他發現身體其他部位也開始有隱隱的紅絲顯現出來,這紅色條紋最終會侵入心臟要了他的命。他覺出自己渾身發熱,在發燒。
我需要藥物,他想。可是這裡哪有什麼藥物?
難道他走到這裡就要死了不成?不,他不能死。如果他註定要死去,那也得死在去黑暗塔的路上。
你是多麼了不起啊,槍俠!黑衣人在他腦子裡竊笑著說。多麼不屈不撓!你那愚蠢的痴心是多麼浪漫!
“我操!”他低沉沙啞地吼著,又喝口水。沒剩多少水了。他面前是整個的大海,能喝就可以隨便喝。水,全都是水,卻沒一滴是可以喝的。想也別想。
他扣上槍彈皮帶,把它繫緊——整個過程擺弄下來費了好大工夫,等他完成這套動作,黎明的第一縷光線已昭示白晝確實到來——他掙扎著想站立起來。他不能確信自己是否能做到這一點,結果還真的站起來了。
他左手扶著短葉絲蘭樹,右臂挾著那個還剩一點水的革囊一下甩上肩膀,接著把皮包也甩上去。身子一挺直,忽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只得垂下腦袋,等這一陣過去,心裡祈願一切無礙。
暈眩過去了。
槍俠一腳高一腳低地走著,那踉蹌的腳步活像一個喝到暈頭轉向的醉漢,他費力地折回沙灘,停下來,打量著像桑椹酒似的渾黯的海洋,從皮包裡找出最後一點牛肉乾。他吃了一半,這一次嘴巴和胃都能接受一些了。瞧著太陽從傑克殞命之處的山後升起,他把剩下的一半牛肉乾也吃了——太陽先是攀上了那些寸草不生、就像野獸利齒一般尖尖地聳立在那兒的山峰,一會兒就升得老高了。
羅蘭臉朝太陽,眯起眼睛,微笑起來。他吃光了剩下的牛肉乾。
他想:好極了。現在一點吃的都沒了,我比出生時要少兩個手指和一個大腳趾;我是個子彈說不定啞火的槍俠;我被怪物咬了生著病卻沒有藥;剩下的水還夠喝一天,如果我拼盡老命,也許能再走十幾英里。直說吧,眼下我是瀕臨絕境。
該往何處去?他從東邊過來,可是現在不能繼續向西跋涉,因為他再也沒有聖徒或是救贖者的力量了。那就只剩下南北兩個方向。
向北。
這是他內心的提示。一個沒有疑問的答案。
向北。
槍俠開步走了。
4
他一連走了三個小時。摔倒兩次。第二次摔倒時,他以為自己不可能重新站起來了。這時一陣波濤捲來,當波濤快要衝到身邊時他不由想到自己的槍,連忙下意識地直起身子,兩腿抖抖瑟瑟像是踩在高蹺上。
他估摸這三小時裡自己大概掙扎著走了四英里。這會兒太陽已經非常耀眼,曬得地上越來越熱了,但不管怎麼說還不至於熱到腦袋像捱了重擊似的難受,也不至於使臉上汗如泉湧;從海面吹過來的微風,更不至於讓他寒意絲絲地哆嗦個不停,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牙齒也直打顫。
發燒了,槍俠,黑衣人嗤嗤地笑著說。留在你體內的毒素開始發作了。
感染的紅絲現在更明顯了。從右腕一直延伸到半個小臂。
他又硬著頭皮走了一英里,水囊裡的水全都喝光了。他把空了的水囊和另一隻一起系在腰間。地面上一片單調,令人生厭。右邊是海,左邊是山,他破爛的靴子踏著貝殼遍地的灰暗沙灘。海浪湧來又退去。他找尋著大螯蝦,卻一個也沒見到。他惘然地毫無目標地走著,一個從另一時間走來的人,似乎已經抵達一個無意義的盡頭。
快到中午時,他再次倒下,心裡明白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麼就是這地方了,這一時刻。畢竟,這就是終結。
他雙膝雙手著地仰起頭,像一個被擊敗的拳擊手……前面還有一段路,也許是一英里,也許是三,(發熱使他兩眼模糊,在毫無變化的沙灘上根本無法辨識路程遠近。)他看見了一些新出現的東西。有什麼東西就佇立在海灘上。
是什麼?
(三)
沒有的事。
(三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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