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人全蹲下了,人潮起了個旋渦。石子,看小石子,非看不可!蹲下的改成坐下,四外又增加了許多蹲下的。旋渦越來越大。後面的當然看不見那石子,往前擠,把前面坐著的擠起來了幾個,越擠越高,一直擠到人們的頭上。忽然大家忘了石子,都仰頭看上面的人。旋渦又填滿了。這個剛填滿,旁邊兩位熟人恰巧由天意遇到一塊,忽的一下,坐下了,談心。四圍的也都跟著坐下了,聽著二位談心。又起了個旋渦。旁聽的人對二位朋友所談的參加意見了,當然非打起來不可。旋渦猛孤丁的擴大。打來打去,打到另一旋渦——二位老者正在街上擺棋。兩個旋渦合成一個,大家不打了,看著二位老者下棋,在對擺棋發生意見以前,這個旋渦是暫時沒有什麼變動的。
要只是人潮起伏,也還算不得稀奇。人潮中間能忽然裂成一道大縫,好象古代以色列人的渡過紅海。要不是有這麼一招兒,我真想不出,藍藍的葉隊怎能整隊而行;藍藍的房子是在妖城的中間。離妖城不遠,我便看見了那片人海,我以為藍藍的隊伍一定是繞著人海的邊上走。可是,藍藍在七個妖人頭上,一直的衝入人群去。奏樂了。我以為這是使行人讓路的表示。可是,一聽見音樂,人們全向隊伍這邊擠,擠得好象要裝運走的豆餅那麼緊。我心裡說:藍藍若能穿過去,才怪!
哼,藍藍當然比我心中有準。只聽啪噠啪噠啪噠,兵丁們的棍子就象唱武戲打鼓的那麼起勁,全打在妖人的頭上。人潮裂了一道縫。奇怪的是人們並不減少參觀的熱誠,雖是閃開了路,可依舊笑嘻嘻的,看著笑嘻嘻的!棍子也並不因此停止,還是啪噠啪噠的打著。我留神看了看,城裡的妖人和鄉下的有點不同,他們的頭上都有沒毛而禿頂了的一塊,象鼓皮的中心,大概是為看熱鬧而被兵們當作鼓打是件有歷史的事。經驗不是隨便一看便能得有的。我以為兵們的隨走隨打只是為開路。其實還另有作用:兩旁的觀眾原來並沒老實著,站在後面的誰也不甘居後列,推,踢,擠,甚至於咬,非達到“空前”的目的不可。同時,前面的是反踹,肘頂,後倒,作著“絕後”的運動。兵丁們不只打最前面的,也伸長大棍“啪噠”後面的妖頭。頭上真疼,彼此推擠的苦痛便減少一些,因而衝突也就少一些。這可以叫作以痛治痛的方法。
我只顧了看人們,老實的說,他們給我一種極悲慘的吸誘力,我似乎不能不看他們。我說,我只顧了看人,甚至於沒看那列房子是什麼樣子。我似乎心中已經覺到那些房子決不能美麗,因為一股臭味始終沒離開我的鼻子。設若汙濁與美麗是可以調和的,也許我的判斷是錯誤的,但是我不能想象到阿房宮是被黑泥臭水包著的。
路上的人也漸漸的不許我抬頭了:自要我走近他們,他們立刻是一聲喊叫,猛的退出老遠,然後緊跟著又擁上了。城裡的妖人對於外國人的畏懼心,據我看,不象鄉下人那麼厲害,他們的驚異都由那一喊傾瀉出來,然後他們要上來仔細端詳了。設若我在路上站定,準保我永遠不會再動,他們一定會把我圍得水洩不通。一萬個手指老指著我,妖人是爽直的,看著什麼新鮮便當面指出。
但是我到底不能把地球上人類的好體面心除掉,我真覺得難受!一萬個手指,都小手槍似的,在鼻子前面伸著,每個小手槍後面睜著兩個大圓眼珠,向著我發光。小手槍們向上傾,都指著我的臉呢;小手槍們向下斜,都指著我的下部呢。我覺得非常的不安了,我恨不得一步飛起,找個清靜地方坐一會兒。我的勇氣沒有了,簡直的不敢抬頭了。我雖不是個詩人,可是多少有點詩人的敏銳之感,這些手指與眼睛好似快把我指化看化了,我覺得我已經不是個有人格的東西。可是事情總得兩面說著,我不敢抬頭也自有好處,路上的坑坎不平和一灘灘的臭泥,設若我是揚著頭走,至少可以把我的下半截弄成瘸豬似的。妖人大概沒修過一回路,雖然他們有那麼久遠的歷史。我似乎有些頂看不起歷史,特別是那古遠的。
幸而到了藍藍的家,我這才看明白,妖城的房子和我在迷林住的那間小洞是大同小異的。
第十二章 光國的朋友
藍藍的住宅正在城的中心。四面是高牆,沒門,沒窗戶。
太陽已快落了,街上的人漸漸散去。我這才看清,左右的房子也全是四方的,沒門,沒窗戶。
牆頭上露出幾個妖頭來,藍藍喊了幾聲,妖頭們都不見了。待了一會兒,頭又上來了,放下幾條粗繩來把迷葉一包一包的都用繩子拉上去。天黑了。街上一個人也不見了。迷葉包只拉上多一半去,兵們似乎不耐煩了,全顯出不安的神氣。我看出來: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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