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2/4 頁)
日之下穿夏布西裝褲,光線透穿,真是駭人!衣服的顏色要樸素沉重,可是我見過著名自記詡講究穿衣裳的男子們,他們穿的是色彩刺目的寬格大條的材料,顏色驚人的襯衣,如火如荼的領結,那樣子只有在外國雜耍場的臺上才偶然看得見!大概西裝破爛,固然不雅,但若嶄新而俗惡則更不可當。所謂洋場惡少,其氣味最下。
中國的四季衣裳,恐怕要比西裝更麻煩些。固然西裝講究起來也是不得了的。歷史上著名的一例,詹姆斯的朋友白金翰爵士有衣服一千六百二十五套。普通人有十套八套的就算很好了。中裝比較的花樣要多些,雖然終年一兩件長袍也能度日。中裝有一件好處,舒適。中裝像是變形蟲,沒有一定的形式,隨著穿的人身體變。不像西裝,肩膊上不用填麻布使你冒充寬肩膀,脖子上不用戴枷系索,褲子裡面有的是“生存空間”;而且冷暖平勻,不像西裝咽喉下面一塊只是一層簿襯衣,容易著涼,褲子兩邊插手袋處卻又厚至三層,特別鬱熱!中國長袍還有一點妙處,馬彬和先生(英國人入我國籍)曾為文論之。他說這種形長袍是沒有差別的,平等的,一律的遮掩了貧富賢愚。馬先生自己就是穿一件藍長袍,他簡直崇拜長袍。據他看,長袍不勢利,沒有階級性,可是在中國,長袍同志也自成階級,雖然四川有些抬轎的也穿長抱。中裝固然比較隨便,但亦不可太隨便,例如脖子底下的鈕釦,在西裝可以不扣,長袍便非扣不可,否則便不合於“新生活”。再例如雖然在蚊蟲甚多的地方,褲腳管亦不可放進襪筒裡去,做紹興師爺狀。
男女服裝之最大不同處,便是男裝之遮蓋身體無微不至,僅僅露出一張臉和兩隻手可以吸取日光紫外線,女裝的趨勢,則求遮蓋愈少愈好。現在所謂旗袍,實際上只是大坎肩,因為兩臂已經齊根劃出。兩腿儘管細直如竹筷,扭曲如松根,也往往一雙雙的擺在外面。袖不蔽肘,赤足裸腿,從前在某處都曾息為厲禁,在某一種意義上,我們並不惋惜。還有一點可以指出,男子的衣服,經若干年的演化,已達到一個固定的階段,式樣色彩大概是千篇一律的了,某一種人一定穿某一種衣服,身體醜也好,美也好,總是要罩上那麼一套。女子的衣裳則頗多個人的差異,仍保留大量的裝飾的動機,其間大有自由創造的餘地。既是創造,便有失敗,也有成功。成功者便是把身體的優點表彰出來,把劣點遮蓋起來;失敗者便是把劣點顯示出來,優點根本沒有。我每次從街上走回來,就感覺得我們除了優生學外,還缺乏婦女服裝雜誌。不要以為婦女服裝是瑣細小事,法朗士說得好:“如果我死後還能在無數書籍當中有所選擇,你想我將選什麼呢?……在這未來的群籍之中我不想選小說,亦不選歷史,歷史若有興味亦無非小說。我的朋友,我僅要選一本時裝雜誌,看我死後一世紀中婦女如何裝束。婦女裝束之能告訴我未來的人文,勝過於一切哲學家,小說家,預言家及學者。”
衣裳是文化中很燦爛的一部分。所以**運動除了在必要的時候之外(如洗澡等等),我總不大讚成。
………【第十二章 夢後】………
何其芳
知是夜,又景物清晰如晝,由於園子裡一角白色的花所照耀嗎,還是——我留心的倒是面前的女伴凝睇不語,在她遠嫁的前夕。是遠遠的如古代異域的遠嫁啊!長長的赤欄橋高跨白水;去處有叢林茂草,蜜蜂閃耀的翅,圓墳豐碑,歷歷酋長之墓;水從青青的淺草根暗流著寒冷……
誰又在三月的夜晚,曾夢過穿灰翅色衣衫的女子來入夢,知是燕子所化?
這兩個夢縈繞我的想象很久,交纏成一個夢了。後來我見到一幅畫,《年輕的殉道女》。輕衫與柔波一色,交疊在胸向的兩手被帶子纏了又纏,絲髮象已化作海藻流了。一圈金環照著她垂閉的眼皮,又滑射到藍波上。這倒似替我畫了昔日的遼遠的想象,而我自己的文章反而不能寫了。
現在我夢裡是一片荒林,木葉盡脫。或是在巫峽旅途問,暗色的天,暗色的水,不知往何處去。醒來,一城暮色恰象我夢裡的天地。
把鑰匙放進鎖穴裡,旋起一聲輕響,我象開啟了自己的獄門,遲疑著,無力去摸索一室之黑暗。我甘願是一個流浪者,不休止地奔波,在半途倒斃。那倒是輕輕一擲,無從有溫柔的回顧了。
開了燈看啊,四壁徒立如墓擴。墓中人不是有時還享有一個精緻的石室嗎?
從前我愛搬家,每當鬱郁時遂欲有新的遷移。我渴望有一個帳幕,逐水草而居,黑夜來時在樹林裡燃起火光。不知何時起世上的事都使我厭倦,遂欲苟簡了之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