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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著。聖陶不是個浪漫的人;在一種意義上,他正是延陵所說的“老先生”。但他能瞭解別人,能諒解別人,他自己也能“作達”,所以仍然——也許格外——是可親的。那晚快夜半了,走過愛多亞路,他向我誦周美成的詞,“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我沒有說什麼;那時的心情,大約也不能說什麼的。我們到一品香又消磨了半夜。這一回特別對不起聖陶;他是不能少睡覺的人。他家雖住在上海,而起居還依著鄉居的日子;早七點起,晚九點睡。有一回我九點十分去,他家已熄了燈,關好門了。這種自然的,有秩序的生活是對的。那晚上伯祥說:“聖兄明天要不舒服了,”想起來真是不知要怎樣感謝才好。
第二天我便上船走了,一眨眼三年半,沒有上南方去。信也很少,卻全是我的懶。我只能從聖陶的小說裡看出他心境的遷變;這個我要留在另一文中說。聖陶這幾年裡似乎到十字街頭走過一趟,但現在怎麼樣呢?我卻不甚瞭然。他從前晚飯時總喝點酒,“以半醺為度;”近來不大能喝酒了,卻學了吹笛——前些日子說已會一出《八陽》,現在該又會了別的了吧。他本來喜歡看看電影,現在又喜歡聽聽崑曲了。但這些都不是“厭世”,如或人所說的;聖陶是不會厭世的,我知道。又,他雖會喝酒,加上吹笛,卻不會抽什麼“上等的紙菸”,也不曾住過什麼“小小別墅”,如或人所想的,這個我也知道。
一九三〇年七月,北平清華園。
………【第五十九章 三沈二馬】………
周作人
三沈
平常講起北大的人物,總說有三沈二馬,這是與事實有點不很符合的。事實上北大里後來是有三個姓沈的和兩個姓馬的人,但在我們所說的“五四”前後卻不能那麼說,因為那時只有一位姓沈的即是沈尹默,一位姓馬的即是馬幼漁,別的幾位都還沒有進北大哩。還有些人硬去拉哲學系的馬夷初來充數,殊不知這位“馬先生”,——這是因為他發明一種“馬先生湯”,所以在北京飯館裡一時頗有名,——乃是杭縣人,不能拉他和鄞縣的人做是一家,這尤其是可笑了。沈尹默與馬幼漁很早就進了北大,還在蔡孑民長北大之前,所以資格較老,勢力也比較的大。實際上兩個人有些不同,馬君年紀要大幾歲,人卻很是老實,容易發脾氣,沈君則更沉著,有思慮,因此雖凡事退後,實在卻很起帶頭作用。朋友們送他一個徽號叫“鬼谷子”,他也便欣然承受。錢玄同嘗在背地批評,說這混名起得不妙,鬼谷子是陰謀大家,現在這樣的說,這豈不是自己去找罵麼?但就是不這樣說,人家也總是覺得北大的中國文學系裡是浙江人專權;因為沈是吳興人,馬是寧波人,所以有“某籍某系”的謠言,雖是“查無實據”,卻也是“事出有因”;但是這經過閒話大家陳源的運用,移轉過來說紹興人,可以說是不虞之譽了。我們紹興人在“正人君子”看來,雖然都是把紹興師爺一流人,性好舞文弄墨,但是在國文系裡,我們是實在毫不足輕重的。他們這樣的說,未必是不知道事實,但是為的“挑剔風潮”,別有作用,卻也可以說弄巧成拙,留下了這一個大話柄了吧。
如今閒話休題,且說那另外的兩位沈君,一個是沈兼士,沈尹默的老弟,他的確是已經在北大里了,因為民六那一年,我接受北大國史編纂處的聘書為纂譯員,共有兩個人,一個便是沈兼士,不過他那時候不在城裡,是在香山養病。他生的是肺病,可不是肺結核,乃是由於一種名叫二口蟲的微生物,在吃什麼生菜的時候進到肚裡,侵犯肺臟,發生吐血;這是他在東京留學時所得的病,那時還沒有痊癒。他也曾從章太炎問學,他的專門是科學一面,在“物理學校”上課,但是興味卻是國學的“小學”一方面;以後他專搞文字學的形聲,特別是“右文問題”,便是凡從某聲的文字也含有這聲字的意義。他在西山養病時,又和*教的輔仁學社的陳援庵相識,陳研究元史,當時著《一賜樂業考》《也裡可溫考》等,很有些新氣象;逐漸二人互相提攜,成為國學研究的名流。沈兼士任為北大研究所國學門主任,陳援庵則由導師,轉升燕京大學的研究所主任,再進而為輔仁大學校長,更轉而為師範大學校長,至於今日。沈兼士隨後亦脫離北大,跟陳校長任輔仁大學的文學院長,終於因同鄉朱家驊的關係,給國民黨做教育的特務工作,勝利以後匆遽死去。陳援庵同胡適之也是好朋友,但胡適之在解放的前夕乘飛機倉皇逃到上海,陳援庵卻在北京安坐不動;當時王古魯在上海,特地去訪胡博士,勸他回北京至少也不要離開上海,可是胡適之卻不能接受這個好意的勸告。由此看來,沈兼士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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