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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臺”正中整齊地擺放著幾張用紅布矇住的舊課桌上邊像模像樣地支著一架麥克風、三四隻菸灰缸、七八個小茶杯。躊躇滿志的朱三主任正襟危坐在最中間的位置兩旁依次是村上的幾位大小不等的“革命領導幹部”。
往下兩側左三右四一字兒排開共是七位。這就是連同以前遺留的包括最近新揪出來的紅泉村的“勝利成果”革命的專政物件。
涼水泉子早年曾有一家地主後來病老而死。老地主倆口不知誰的毛病到頭來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一個丫頭還是抱的。丫頭長大**遠嫁他鄉不知去向。如今趕上形勢需要不能讓老地主斷了香火查來查去“老革命”朱建明堪當此任理由有三:一、他是前任地主的堂侄孫未出五服這是前提;二、他不叫“建中”、“建華”偏偏叫“建明”而且又姓朱姓朱的叫朱建明這個問題就是反映到中央也翻不了案;三、此人平時就是個逛鬼日鬼弄棒錘的壓根就不是個正經貨。三罪合一“老革命”變成了“二地主”。
朱建明排在“地、富、反、壞”這一撥。
第二位是安寡婦安桂花。也曾經有人說話:老人家是革命烈屬為革命把兒子都搭上了怎能劃為異己?此話明顯站不住腳馬上被批駁下去:豬肉貼不到羊身上兒子的功勞怎能和老孃混在一起。況且兒子是堅強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老孃卻大搞資本主義本就是涇渭雙流一清一濁也不是誰和誰過不去兩條道路水火不容茂林如果尚在肯定也會和他老孃劃清界限和廣大革命群眾站在一起。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安寡婦被圈到“牛鬼蛇神”這一類。
名單上漏了一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爺侯四海。自然這肯定不是朱三主任的疏忽藉著這場百年難遇的“史無前例”他要把董傳貴的殘渣餘孽統統掃除殆盡讓他們永無出頭之日剩下一個光桿董傳貴也成不了啥氣候。然而具體事情具體對待如何在四爺頭上動土朱三可就得費費心思了。侯四海並不可怕一個糟老頭子七老八十的今天脫了襪子不一定明天還能穿上鞋。放他一馬順便做個人情他當政委的兒子可不比作古的董茂林真要有個差池弄不好還得再回去幹他拾大糞的行當。朱三思慮再三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四老頭哼著小曲兒在他眼前盪來盪去。
天上依舊在颳風下雪。院子裡人個個神色凝重面無表情如果不是口腔裡時不時冒出些熱氣沒準真還會有人以為是神佛老爺換了衣服易了位置呢!主持人和朱三主任交換了一下眼色大會得以正式開場。
第一位上臺言的是個尕小夥初中還沒畢業趕上“罷課鬧革命”讓他爹從學堂裡扽回來趕到山上放羊去了。尕小夥聲音還沒變全說男聲不男聲說女聲不女聲奶聲奶氣地照本宣科說了一大堆朱建明的不是末了還偏過頭細聲細氣地朝“地富反壞”這一夥裡問了一句:
“老革命您服不服?”
這句話是原稿中沒有的尕小夥想立點新功表現表現臨時現編出這麼一句。沒想到一時緊張沒揮好一句話出了兩個偏差一是不能稱“老革命”二是不能說“您”。朱建明一聽叫“老革命”就高興反應慢了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身後的民兵一腳踹了個跟頭幾乎沒一頭栽到臺下。朱建明光棍不吃眼前虧也不斟酌張嘴就喊:
“我是反老革命我是老反革命!……”
有人憋不住想笑被旁邊的人捅了一下沒敢笑出聲來。
“大會”繼續進行。第二位上臺言的是一箇中年婦女由於不識字幾天前開始就有人領著背稿子已經背得很熟了。可是今天猛一上臺看見這些黑壓壓的人群她老少幾輩子啥時這麼風光過?心裡一毛背熟的詞兒全忘了。此時又不能下去下去不但沒獎勵而且還要扣工分愣了片刻中年婦女索性現編現說:
“安寡婦我們革命造反派的球是實的(稿子上是實事求是)好人壞人一個不放。你老實坦白你為什麼動你兒子出國搞串聯和美國大鼻子打得一團火熱?妄想搬動我們吳師傅(無產階級)的專政?……”
安寡婦也不是饒爺的孫子好不容易逮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等問立刻就歇斯底里大呼小叫起來:“鄉親們哪你們可不要聽她胡說呀我娃是解放軍怎麼會里通外國?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
五奶奶一哭一喊批鬥會頓時亂成一鍋粥。老人家雖是脾氣暴些但面惡心善維下的人遠比得罪的人多得多。村裡人又不是沒長眼睛分不清是非曲直只不過不說罷了。今見歪嘴婆娘把髒水潑到五奶奶為革命而犧牲的兒子身上不由得紛紛而起指著禿子罵和尚。
正在此時一個大揹著步槍的民兵戰士昂頭挺胸衝到臺上伸手拽住五奶的後衣領想給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