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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道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凌晨三點鐘。他的房間非常安靜,把剛才所有的吵鬧、哭罵都隔在外頭。他坐在落地窗臺上朝外看看,外頭的天是青的,像水一樣溫柔的深青色,所有人家都已熄了燈,想必共做著一夜好夢。
陸亦嶸和他不是親兄弟,但畢竟是他的二哥。他們還不仇恨不到兵刃相見的地步,他們也在童年時候一起爬樹上過牆、一起頭挨著頭分食過麵條。在這世上,草枯了會新長,日落了還會升,只有親人,見一面就少一面,瞎了瘸了,都是再也不能復原的。
他想起老前輩們告誡他的話:“想成就大事,頭一樁就是要狠下心。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當然就不行。很多的帝王將相,難道他們沒有親人,沒有兄弟妻兒嗎?他們不顧忌!”他感到自己絕不可能和那些名垂史冊的帝王一樣偉大,他甚至有一點迷亂茫然,如果在此地只做一個小軍閥,卻要以親人愛人的性命作賭,那還有什麼快樂和意義呢?
陸子崢的心裡很不好受,他仰起頭來,喉結動了一下。
北平再次下了封城令,所有可疑的、危險的人物全部接受審問,連夜從外頭調來了很多的兵。
這一次的封城和上一次不一樣,並不限制貨物進出,和城民進出,糕餅果品、糧油米麵還應有盡有,大夥兒並不感到多麼心慌。有米麵,有大白菜梆子和王瓜,這就夠了。
李老媽從不花錢買任何吃食物,她撿菜市剩下的幾片白菜葉子、半條爛茄子,她向肉攤攤主要一切帶骨的剩肉回來,討一點兒鹽,就能做醃肉吃。但對於麻醬,她不得不花錢去買。
她住在慶安胡同的五號裡,沒有院子,只有很小的一間屋,大約尋常四合院的十分之一大小,隱藏在蕭家和堆滿雜物的一堵牆後頭,不拐進去,幾乎看不到。她是光緒時候的老宮女,總覺得自己伺候過延禧宮的上殿,是和一介草民不一樣的,脾氣有點兒古怪,從不和衚衕裡的任何人家來往。大夥兒雖然知道這裡有一個李老媽,但幾乎沒有見過,久而久之,就把她遺忘了似的。
她往往花一個錢買麻醬,買來之後,先兌些討來的蝦湯,等麻醬舀得只剩下一半兒,再往裡頭兌上水全部加滿,等到兌了兩次水,麻醬淡得幾乎沒有味兒,她才往裡頭加很多的鹽,又能對付著吃上幾頓。
就這樣,她可以有小半年不用買麻醬,也就有小半年不怎麼出門。
“哎,賣麻醬的!”
賣貨郎自顧自地往前走,壓根沒有理她。
她的年紀很大,但腿腳還很硬朗,三步兩步走上去,用鷹爪似的手抓住那人的肩:“賣麻醬的,我叫你哪!”
賣貨郎一直聽說過她愛討便宜的“美名”,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老媽子,今兒沒有壞掉的麻醬。沒法兒白給你!給條活路吧您,啊?”
李老媽以前在宮裡當差,她深深地記得,就連大行皇后吃春盒子的時候,也要放麻醬!她對麻醬有一種天生的喜愛:“我買!來,給我舀一勺子,多多的,要好的!哎,多兌水!”她伸出手,手心裡捏著一枚攥熱了的錢。
她提著麻醬回去,看見對面張家門外扔著幾個長歪的、但實際沒有腐壞的梨子,就過去準備撿回來。
沉煙開門準備倒洗面水,看見了她,“呀”了一聲。
李老媽慌張的抬起頭,嘴唇一個勁兒的哆嗦,臉也漲得很紅。她怕被當成一個不光彩的賊。
沉煙正在擔心張瑞冬的職位——聽說皖系府裡很多人下了課,她看見這個老婦人,立即想到應該做一點善事,為自己的丈夫積一點福德。
她轉過頭朝裡面吩咐:“拿一點兒黃油麵包出來,快!”
李老媽非常不領情、不屑地哼哼了一聲:“洋事兒有什麼好的?我就不明白,英國府來的最差的黃油,一拿到咱們北平,一個個兒還當寶貝!”
沉煙看了眼前這個精瘦的老婦人一眼,很快地轉過彎來,走進去拿出來一包白麵饅頭:“老太太,咱們誰都一樣,不見得多有錢。但饅頭還有,您儘管吃!”
李老媽見到熱乎的、散發香味兒的,新鮮的饅頭,終於伸手接過來,牢牢地抱在懷裡,只道了一聲謝,仍舊走開了。
沉煙回到家裡左等右等,等來了張瑞冬被罷職的訊息。這也就罷了,可人怎麼還不回來?她擔心有人半夜來捉人、抄家,等了兩天,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而家裡的日常花銷只增不減,沉煙決定暫且拋開小女人的心態:正房太太她都鬥得過,還怕什麼?她捏著幾張支票,去銀行裡兌一些現錢,卻被告知所有的錢和金銀已經在昨天夜裡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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