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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逸周書》隨手翻著,抬眼間看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收拾的模樣,突然有些怔忡,一種類似歉疚和憐惜的情緒油然而生。在他面前越來越放肆的我,似乎開始依賴他的柔順縱容。從前在玄明身邊,我總是懂事的。祖父說溫柔的女子才能尋得好夫婿,所以不想被玄明嫌棄的我一直是溫柔恭和的樣子,只是,最終還是被嫌棄了。不如在雲林館,因為一開始就沒抱念想,反而過得暢意抒懷。
我從毛衾中爬出來,蹲下同他一起收拾起來。
“我只是好奇,你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我輕聲道。
活動的手有一瞬停滯,然後恢復如常。
“很可愛。”
“嗯?”
“我的孩子,很可愛。”
我驚訝的抬頭,對上他故作笑意的眼神。
“從未聽說,你有孩子。那他……現在何處?”
“阿巖他,只活了五年。”
那日我才知道,他與蘭璧曾經育有一子。阿熾說,那五年,可算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每日下朝後,等待他的是美貌賢淑的妻子和可愛聰慧的兒子。蘭璧備好茶點,阿巖繞膝跑鬧,含糊不清地背誦今日學的文章。每至這時候,他會忘記一切煩惱,就像普通富貴人家一樣,歡喜自在,無憂無慮。只是聽他描述,我都能想見那時他滿面春風的得意樣子。那一定,又是與豫章的瀟灑王爺截然不同的司馬熾吧?
半生如夢飄渺,凡人終抵不過司命鐵筆勾畫,轉瞬間,參商永離。
阿巖在五歲過半時,離奇去世。說離奇,只因太醫始終查不出他的死因。午間還是好好吵鬧的小人兒,待到近晚,開始現出頹相。子時未到,忽然渾身發熱顫抖,不到半個時辰,便在父母眼前撒手人寰。
“蘭璧眼睜睜看著逐漸冰冷的阿巖,木然地守了一夜,沒有掉一滴眼淚。喪儀,入土,頭七,她就那樣冷靜地操持一切。然後她大病三月,病好後,便將與阿巖有關的一切,焚燒殆盡。衣物、書籍、布偶,所有的物事,在那座皇宮中,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司馬巖。我縱著她一切似是而非的舉動,我知道,那之後,蘭璧就再不是從前的蘭璧了。照舊還是溫良恭儉讓,照舊還是關心我的衣食寢居,可她心中某處,卻是永遠死了……”
司馬熾目光悠遠,望著門外紛紛揚揚的鵝毛雪,不帶情緒地講完了這痛徹心扉的往事。沒有情緒,只因關於此事的所有悲痛都在那些日子裡痛盡了嗎?這樣的痛,是否真有盡頭?
“阿巖的死因,就一直未知嗎?”
司馬熾收回神思,輕聲笑道:“世上最惡毒的地方,莫過於皇宮。最讓人牽掛的,莫過於那張龍椅。身為皇位繼承人的阿巖,也許從出生開始,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吧!”
“你是說……”
除掉正統的皇儲,既得利益者嫌疑最大。可當下的晉太子司馬鄴才十七歲,回到那個時候,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小童,說他害死了司馬巖不免牽強。
“皇位只有一個,想當皇帝的,卻有許多。那些宗室皇親,位高權重,支脈連根,全都繫著晉朝國脈,能查幾人?能殺幾人?就是殺盡了,我的阿巖又豈能回來?”
身為帝王,卻查不了自己兒子的死因。在國祚將息時登上皇位的司馬熾,果真是我所知最憋屈最冤枉的皇帝。
“國公在舊朝可有子嗣?”
姑姑一句問話,我從沉思中驚醒。
“舊宮中只有梁後一人,他原本就子嗣單薄。曾有過一子,長到五歲時,意外早夭了。此外,並沒聽聞還有什麼子息。”
姑姑嘆了一口氣,道:“為皇者,國公也算痴情的。世說情深不壽,大概就如他這般。只是,難為你了。”
我搖頭道:“賜婚而已,不過同處而居,倒不至於魂牽夢縈。說到底,他如何又與我何干呢?”
“雲靜你,真是這樣想的?”
我逗弄著侄兒粉雕玉琢的小臉,不置可否。不如說,自己的心思,連自己都看不分明。我只知道,在乎一個人,在乎一個一心只有別人、根本裝不下你的人,會很麻煩。
抬頭,入眼是姑姑有些為難的樣子。
“雲靜,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陛下?”
我起身,將小侄兒交給乳母,邊笑道:“陛下有姑姑你,二姑姑,三位姐姐,上皇后,眾位貴人貴嬪……何嘗需我惦記?”
“你就一點都不想回宮?”
我疑惑地看著麗芳姑姑,額前一綹碎髮散落,她抬手拂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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