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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樓,“走了那麼遠的路,風塵僕僕的,想必也乏了。我叫人伺候你進去換身衣裳,梳洗梳洗,過會子娘有話和你說。”
音樓的心早就冷了,她回來只衝著父親,眼下是這樣的情形,還有什麼可說的?曹夫人的手段她也見識過,當初騙她頂替音閣就是這模樣,如果不是有事相求,斷不會這麼和顏悅色。
到底還能耍什麼花樣呢?她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她把眼淚擦乾,木著臉道:“我是水路回來的,並不十分辛苦。梳洗就不必了,您有話只管說吧,咱們自己人,哪裡用得著拐彎抹角的。”
曹夫人聽了微一頓,便不再客氣了,讓她在帽椅裡坐下,自己隔著香幾坐在另一邊,探過手來緊緊攥住她,長嘆一聲道:“我的兒,你想過往後怎麼料理麼?我是說當初進宮……”她看了彤雲一眼,外人在場,似乎不太好直言。
音樓知道她要提冒名的事兒,彤雲心裡門兒清,也用不著避諱什麼,便道:“這丫頭從我進宮就跟著我,母親有話但說無妨。”
曹夫人又看彤雲一眼,這才道:“你能回來是天大的喜事,也湊巧得很,明天是你姨娘的忌日,咱們進廟裡籌神還願,再請老和尚打幾天平安醮。只是……我現在憂心的是另一宗。人人都知道步家大姑娘進了宮,音閣這幾個月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想進了王府就是了,可如今你回來,再叫她去南苑,萬一有點疏漏,兩下里夾攻,問起罪來誰也擔待不起。我的意思是,實在不成就換回來吧!橫豎南苑王府只問了生辰八字,還沒有見過人,你去了,那頭也不知道其中底細。”
簡直是聞所未聞,一而再再而三,虧這女人有臉說出來!彤雲真替她主子不值,日思夜想著要回來,誰知到了家面對的是這樣冷血無情的父母。
她有些擔心她,低頭看她,果然她手指緊握成拳,擱在膝頭微微顫抖著,半晌才道:“母親的意思是我還得頂替音閣,嫁進南苑王府做妾麼?”真是一把好算盤!嫌做庶福晉位分低,臨時又反悔了,寧願頂著才人的銜兒等好女婿上門麼?她氣得心肺都疼了,轉過頭看她父親,“爹的意思呢?應該換回來麼?”
步太傅起先弄不清曹氏的用意,後來漸漸聽明白了,再三斟酌,發現這個提議真不錯。和南苑王府結親本來是好事,可惜庶女的名分拿出去終不響亮,最後連個側妃都撈不到。音閣是他的掌上明珠,生來受不得半點委屈,到那裡怎麼和人低聲下氣?倒是音樓,麵人一樣的性情,遇到多少不公都能活下去。橫豎她是不在乎的,三句好話一說就沒了主張,叫她去她樂顛顛的也就去了。
步太傅繞室慢慢地踱步,“你母親為你著想,你該好好謝謝她才是。譬如你這樣的境況,能進南苑王府做侍妾也是好的。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武則天當初不也是個小才人麼!只要留住了王爺的心,日後升上一等也不是不能夠。”
天底下稀奇的事多了,但像這麼無恥的長輩真是叫人開了眼。原來一再讓她給音閣做替死鬼都是為她好,她不但不能怨恨,還應該感激他們。
音樓哭過了,心也變得冷硬了。她天天惦記的家,不把她拆吃殆盡誓不罷休。她的母親是通房出身,活著的時候不得父親寵愛,連帶著她這個女兒也不受待見。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可留戀?她心裡攢著一把火,索性放任它燒起來,把妖魔鬼怪都燒得片甲不留!
“二老替我操持這許多,我要是不領命,也太不識抬舉了。”她端坐著,抿嘴一笑,“那就這麼辦吧!我去南苑王府,替爹攀上一門姻親,將來哥哥們仕途也能更順暢些。”
彤雲嚇了一跳,沒想到她會破罐子破摔。她身上有太妃的銜兒,皇上又一門心思要接進宮去的,要是無緣無故被嫁進了南苑王府,上頭怪罪下來,步太傅滿門都是死罪。
解恨是解恨了,可也把自己給毀了,何苦呢!
步太傅和曹夫人卻都滿意了,要不是王府上一位老太妃剛薨,音閣只怕早就送進去了。萬幸得很,音樓這時候回來,是音閣的造化。
親人之間也不是無條件愛和抬舉的,這句話在步家得到了充分的驗證。音樓一點頭,步太傅的態度立刻有了大轉變,那張棺材板一樣的臉上有了笑模樣,連連誇讚她懂分寸、福氣好。
福氣到底好不好,哪個心裡不知道?音樓正要敷衍,忽然聽見外面腳步聲大作,是官靴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響。抬頭一看,正門上來了一幫穿公服的東廠番子,領頭的人不等招呼已經到了廊下,撐著傘帶著笑,一個流轉的眼波拋來,秋水盈盈,當真是風華絕代。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