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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發呆了,幹吧。”大叔的口氣變得溫和,並用巴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便快速地揮動著鐵鏟。
大叔一弓身子,挑起沙擔,後頸上便隆起一塊拳頭大的肉疙瘩,還回頭衝他笑了一笑,那笑輕輕地撥動著他的心絃,使他生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三
就在他母親走了不到一個月,街道居委會的幹部一次接一次地上門動員。這天晚上,來人是一位中年幹部,剪著齊耳短髮,面孔鐵板,不苟言笑。她一臉嚴肅地對他說:“你怎麼這麼不肯下鄉呢?你自己想想,一個這麼高高大大的年輕人,卻呆在城裡吃閒飯,能不臉紅嗎?”
他挑了一天的沙,疲憊得要命,坐下就再也不想移動一寸地方,渾身像棉花般鬆軟,偏偏人家這時卻喋喋不休地勸他下鄉,他心裡便很是氣惱,但又不敢發作。他分辯說:“我可沒有吃閒飯,我天天出去推板車、挑沙、挑土、揀煤碴,自己憑勞動養活自己,沒有給你們添麻煩呀!”
女幹部就變得更為嚴肅,她大概今生是一個與溫柔絕緣的女人,那雙眼睛瞪著他,閃爍著威嚴的光:“知識青年到農村去,這是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提出來的。是堅定地走毛主席指引的革命路線,還是頑固地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這是一種態度,這裡邊有個感情問題、立場問題,你仔細掂量掂量一下。”
“我不去,”他說,“但我弟弟還小,留在城裡總可以吧?”
“你們這些人呀,真得好好地加強自己的思想改造。”女幹部站了起來,擰著眉頭一轉身走了。
他呆立了半晌,一種莫名其妙的委曲之感,使他的喉嚨滾過了一股酸澀。一個家,就只剩下他弟兄倆。平日,兄弟倆相依為命,可是,他一走,誰來照顧弟弟呢?如果他不走,難道能讓年幼的弟弟下到農村去嗎?他感到一種無奈,感到一種孤獨無援的痛苦。
他害怕晚上,害怕幹部的無休止地輪番上門來動員,他只得躲出去了。可是,能上哪裡去呢?他一個人在街上毫無目的地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忍住腰痠腿疼,慢慢地走著,他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好,而且街上不時有民兵巡邏。每當民兵從他身旁走過時,便嚇得汗毛凜凜,唯恐被他們當作一名流竄犯抓了去,有一種瀕臨絕境的恐懼。
他忽然想到一個叫水陸洲的地方,他在江邊挑沙時就常看到過。那是湘江河裡的一個小洲,一個較偏僻的地方,住的人也不多,一般造反派很少光顧,他便往那裡走去。
在洲上有種遠離城市的感覺,沒有路燈,天上也沒有月,只有星星,夜黑得像一個無底的深淵,四周一片沉寂,只有樹枝草葉在河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的心像被什麼拽了一下,感到喉嚨堵得難受,想哭,可眼睛只是澀。
他一頭鑽進樹林子裡,便迫不及待地朝地上躺。幹了一天活,上下眼皮早就打架了。剛躺下,成群的蚊子就嗡嗡地叫著,肆無忌憚地往身上叮。他跳起來拿著樹枝亂撲,可是趕走了這一邊的,那一邊又是一大群進攻。他火得想罵娘,可又無可奈何。忽然,他瞧見不遠處地上扔有好些稻草,大概是哪家船老闆用來遮蓋貨物扔下的。他便去拿稻草,伸手一扯,卻瞧見草裡面有人,他嚇了一跳,忙問:“誰?”
立刻有人輕噓了一聲,說:“別說話,快藏進來。”
他一弓腰鑽進了草堆,他這才發覺草裡面已藏著四五個和他一樣大的半大小子,而且裡面有一股難聞的汗餿味。他想返身鑽出去,可身子卻讓人家用力按住。
不遠處就有人跑動的聲音,還有手電筒的光照射過來。是來巡夜的民兵,這種聲音,在他聽來並不能使人感到一份安寧,而是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幾個人誰都屏住氣息,不敢弄出一絲兒聲響。他感到委屈,也感到傷心,這麼一個偌大的城市,怎麼會沒有一塊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呢?
腳步聲漸而遠去,一會,又由遠至近,還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一個聲音說:“我說了,這麼個鬼地方哪會有人,鬼都沒有一個。”
另一個聲音說:“你可別麻痺大意,我們眼裡可得時刻都有敵情。”
“大哥,你也別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的,”前一個聲音笑道,“哪來的這麼多敵人呢?即使有敵人也用不著這麼緊張,蔣介石八百萬大軍不都給打垮了嘛,難道還又鑽出個八百萬大軍不成?”
後一個聲音就變得很嚴肅:“我看你這思想有問題,如果沒有階級敵人,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為什麼要告誡我們全民皆兵呢?就你這思想,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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