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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祥雲,空氣十分緊張。中午,一個叫麗華的隊員悄悄告訴夏雨,說湘鐵礦勞資科來人調檔審查後,決定在宣傳隊中只找幾個出身好的,剩下的要全部回生產隊去。她立時想到了李宇軒,心中亂成了一團麻。
晚飯時,宣傳隊的趙指導員走過她身邊說:“夏雨,吃完飯到我屋裡來一下。”
她一下變得緊張不安起來,端著的飯再也沒有嚥下半口。
掌燈時分,她忐忑不安地敲響趙指導員的房門。
“進來!”
她推門進去,只見趙指導員坐在桌旁,勾著頭,在一個小本子上用勁地寫著什麼。她瞄了一下,好像是什麼名單。
見她進來,趙指導員順手拿過一把蒲扇扇著,和善地對她說:“坐,坐呀!”
她渾身變得拘謹起來,就如驟然給貼上一層膠布似的,屁股只敢坐在椅子的前半截,兩隻胳膊沒地方放,只好撐在自己的大腿上,十指交叉托住下巴,指頭還不自然地動彈著。
“吃茶嘍,妹子!”一杯涼開水送到她手中。
“坐噻!”他再次說。
她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點道道來。趙指導員倒不急於講什麼,而是慢條斯理地捲了一支喇叭筒,點燃了,用力猛吸一口,吐出一大團煙,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才將目光轉向她:“哎,你這個妹子,好——可惜啊!”他將“好”字拖得長長的。
她一愣怔,心裡立時像被鉗子鉗住一般收得緊緊的,額上的汗卻一古腦兒往外冒。
“你知道嗎,這次招工本來是要招你的,湘鐵礦也有一個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要招幾個女演員,就是因為你跟小李好,鐵礦的人都看過你們的演出,曉得你倆好。他們講,招了你就拆散了你們,乾脆不招算了。”趙指導說著,額角那兩條鑽土蚯蚓似的青筋在微身顫跳。
她頭腦裡“嗡”的一聲,嘴巴囁嚅幾下,想申辯,但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趙指導的語氣有些激動:“我跟你講,像小李這樣的家庭出身,莫講這次招不了工,以後也招不了,一世都招不了的!”
她緊緊咬住嘴唇,淚水從她眼中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流進嘴裡,又苦又澀。
趙指導的聲音有點顫抖:“我是真的覺得你是個好妹子,但是我又恨你,你是個共青團員,怎麼硬要喜歡他呢?你愛什麼人恨什麼人怎麼沒有一點階級立場呢?”
她的頭猛地脹大了:我愛憎不分?沒有階級立場?我愛上的是什麼?是階級敵人嗎?她感到頭暈,陡然間變得像個啞巴似地呆呆的站著,心頭感到有種隱隱的莫名其妙的痛楚。
趙指導拼命地抽菸,青煙從他的鼻孔裡擰成兩根菸柱:“哎,我是恨鐵不成鋼啊!”他用力擤了一把鼻涕,他分明也在流淚了。
她眼睛裡一下噙滿了一汪委屈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將臉埋進雙手裡嗚嗚地哭出聲來。她哭她愛的人的命運,哭自己的命運,她不明白這現實為什麼會如此冷酷?命運為什麼會如此不公平?她不知道“重在政治表現”是否還存在?這些年來他們的艱苦努力,他們一起流過的汗水、淚水、血水,他們得到那麼多的獎狀、讚揚和成績,難道還不足以表明他們兩顆年輕赤誠的心嗎?她迷惑不解,茫然不知所措。
趙指導說:“夏雨,莫哭,你現在跟我表個態,講你保證不跟他好了,明天我再和招工的人講講,爭取一下,要得嗎?”
“不,不要……”她淚流滿面地站起來,轉身踉踉蹌蹌地衝進黑夜中。
回到宿舍,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寂靜無聲的夜成了可怕的黑暗,腦子裡像有兩個聲音在吵。一個聲音說:“我沒有錯啊!我們不是在努力爭取‘政治表現’嗎?”
另一個聲音說:“政治表現怎麼能夠抽開‘階級路線’呢?難道反動階級腐朽的思想意識,不影響其子女嗎?如果有影響,那麼這種影響不算階級烙印又算什麼呢?”
前一個聲音說:“不對,毛主席親手擬定的十六條告訴我們:‘廣大工農兵、革命的知識分子和革命的幹部,是這場*的主力軍。’看來,主力軍不只是指出身好的人呀!”
後一個聲音說:“毛主席是這麼說的:‘在階級社會中,每一個人都在一定的階級地位中生活,各種思想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
她沒法弄清誰對誰錯,心裡交織著許多複雜情緒。也想努力地將眼睛合上,可它卻偏偏愈加張得大,兩眼睜睜的,看著帳頂,帳頂上的床背,床背上的的屋瓦,瓦背上的黑夜以及無邊的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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