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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綸折了一枝玫瑰,別到林之若的衣襟上:“不怕冷的玫瑰,正配你這不怕痛的英雄。”
林之若低頭看看,自嘲地一笑:“也好,反正它也開不了幾天了。”
傅青綸開了兩罐啤酒,遞給林之若一罐:“來,難得月圓花好,管它春去秋來。乾杯!”
林之若接過來,和他碰了一下:“說得好!”一仰頭,竟然長虹吸水般,不換氣地把一罐酒都幹了,笑著把空罐倒轉過來給傅青綸看。
傅青綸見她微現狂態,知道她心中有許多積鬱難解,更不說話,也跟著把自己的酒喝乾。
街道對面不知哪家酒店裡,傳來這段時間幾乎被唱濫了的謝東的“笑臉”:
常常地想
現在的你
就在我身邊露出笑臉
可是可是我,卻搞不清
你離我是近還是遠
……
傅青綸一向認為這首歌俗氣。可是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在黯淡的玫瑰叢邊,他忽然覺得,這曲子,其實挺有味道的。
那堪冷酒入愁腸
數學競賽的失利,雖然已經在林之若意料之中,然而當真正成為現實,依然還是覺得胸中抑鬱,便如夏日大雨之前,明明空落落的,卻又彷彿有濃重的壓迫,連氣也透不出的感覺。恨不得大風如刀,把天幕扯裂一個口子,把這個身子刮成碎片,一直吹到天涯海角無可尋覓之處。又或者乾脆埋進大雪裡,封在冰川的最深處,千千萬萬年,再不必呼吸,再不見天日。
她空腹倒了一聽酒下肚,只覺得胃裡燒燒的,很不舒服,然而竟有一種異樣的快意,又開了一罐,向傅青綸舉了舉:“勸君更進一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又仰頭幹了。
傅青綸陪了她一口,解勸道:“這次數學競賽,不過是一時失誤,不必放在心上。你實力是在那裡的,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林之若搖頭道:“如果是失誤,我自然不放在心上。只不過,這次並不是失誤。”
傅青綸不解地望著她。林之若笑了笑,拾起一片碎石,在草地上畫了一個平面座標,在其上添了數道曲線,道:“你看,如果用橫軸代表時間,縱軸代表世間名利恭敬,這些曲線,便是每個人不同的人生路線。就算我們這樣十幾歲的少年,發展尚未可知,但是根據各人的性情,志向,才華,背景,也大致可以有個概念。”
傅青綸俯首看去,越想越覺得有意思,不禁笑道:“前人有‘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話,我已經覺得算是狠的了,但還不及你這一個座標囊括蒼生,既有概論,又有區別,來得簡潔犀利。”
林之若指著其中一道陡峭向上的,“這是指數曲線,一分汗水,十分回報,大概可以稱得上是前程似錦的標板罷。你和我,本來都沿著這個痕跡在走。這是我們現在的位置。”她拿石片在曲線靠近零點的地方,畫了一個小小圓圈。見傅青綸點頭讚賞,又畫了一條趨勢平緩的曲線,和指數曲線恰在圓圈處相交:“這是對數曲線,成就總是比付出要少。”
傅青綸已經大概知道她的意思,皺眉道:“你是說,這次競賽,代表了發生在那個圓圈處的轉折。從此,你從指數曲線轉到了對數曲線?不至於吧?”
林之若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一直希望,這只是我自己的幻覺,雖然每時每刻,我都在頭痛中質疑自己。可是競賽的成績,你也看到了。”她凝視傅青綸:“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怎麼辦?”
傅青綸心潮起伏,設想著自己如果青雲折翼,會是怎樣一番情形,良久,黯然道:“我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獨自一個人,默默走完我的曲線。”
林之若撫掌而贊:“這話只有你能說出,也只有你敢說出!”
傅青綸心痛地道:“我雖然能理解那種痛苦,可是,我卻不希望,你會這麼做!”
林之若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其實要想超越,也很簡單。”她拿石片輕輕一劃,在橫縱軸之外,又添了一個座標:“空間不是二維,而人生可以追求的,更遠不止於名利恭敬。從這道Z軸看去,所有的曲線,前途似錦也好,平庸瑣碎也好,都陷在慾望痴迷的泥潭裡,為外物所驅,為妄想所蔽,不能自拔。”
傅青綸沉默半晌,道:“你數學比我好,我本來是不服氣的。現在才知道,不僅僅是學習的問題。你能在因循瑣碎中,橫生別路,山窮水盡處,另闢新天,這份本事,這份胸襟,我是無論如何,也學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