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結髮(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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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的阿耶尚在人世時,母親肩上的擔子自然不似如今重,一家人倘有清閒的時候,譬如臘月,譬如早春,偭戶們將將春耕,離訖貨巡糧的日子甚遠。
耶孃便會攜她回廬州外祖家小住。
這是杜氏的本家,小招阿姊、逑風表兄,還有另一位沉默寡言的韓家阿兄,都很寶貝她這個么妹。
有時連課業繁重的長兄也會從燕京溜過來偷閒幾日,兄弟姊妹聚在一處,是淌不盡的歡聲笑語,數不清的捩手覆羹。
往往是前腳小童們闖禍,後腳就有長輩拄著長棍在後頭攆。
猶記得有一回,也是個大雪日,逑風阿兄得了柄上乘的牛角弓,興致勃勃要去冬狩,其他幾個兄姊也起了心思,然而他們年紀較長,騎射功夫已然稱手。
宋迢迢卻是個愣頭青,資歷頗淺,因不願被兄姊們舍下,騎上阿耶新贈的小馬,屁顛顛跟去了。
那時她差不多五六歲。
兄姊們想著,橫豎是去城郊一座荒山,又是這樣的時節,莫說什麼飛禽猛獸,野兔都未必有幾隻,便隨她去了。
哪曉得千算萬算,唯獨錯算了一點。
宋迢迢這廝見不得血!
適時有頭灰皮狍子冒出來,在杜菱歌的長箭下應弦而倒,她是天生的臂力大,準頭好,一下鎖中狍子的脖頸,滋出漫地赤紅滾燙的血,洇在雪地裡,如紅梅一般。
其他幾人正拍手叫好,宋迢迢竟是兩眼一翻,自馬背上跌落下來,幸而被鄰近的韓敘及時覺察,圈進懷裡滾了兩圈,好賴沒磕到腦殼。
待得年紀大些,宋迢迢膽氣漸壯,勉強見得一些血,但像眼下這樣大的陣勢,也實不是她能支撐的。
假使以宋迢迢五歲那年見到的狍子作比,眼下這白雪皚皚的山道上,約摸有六百隻狍子那麼多的血。
她粗略算過一番,殺來的軍漢有四五十,實打實對戰的只燕奴一個,概因她見過血暈暈乎乎,此刻龜縮在少年身後,十足的王八氣概。
當然,憑她那三腳貓的功夫,蕭偃也萬不敢放她出去應戰。
敵軍是明光甲,蒙古馬,想來是十六衛裡層層選拔出來的精銳,虎背熊腰,武藝非凡。
蕭偃卻是麻衣,孤劍,背後的破板車上,尚護著個弱質芊芊的女郎。
朔風凜冽,吹鼓少年的衣袍,他單手壓低斗笠的帽簷,單手持劍,在敵軍提刀俯衝時,挺身而上,出劍之快劍氣之浩,旁人只見得片片模糊劍影,軍漢們便應聲倒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殘音。
唯聽得劍刃割破脈管的血流聲,駿馬的嘶鳴聲。
不消半個時辰,一切歸於靜謐。
蕭偃收劍,將少女肩上擋血的蓑衣摘下來,扔在橫七豎八的屍塊裡,又將新虜獲的戰馬套好車,正欲蹬鞍上馬,轉頭瞧見宋迢迢擰眉閉目,冷汗涔涔的模樣,心頭微緊。
“怎地了?”蕭偃眉心輕蹙,俯身去探她鬢角汗漬。
少女唇齒磕絆半日,道出一句:“無礙。”卻仍是不敢睜開雙眼。
蕭偃貼近看她面色,思及往日戰場所見所聞,做出猜測:“你不能見血?”
宋迢迢一頓,感到面前的光亮與風聲倏爾變緩,戰戰兢兢撩起眼皮,入目不再是無邊血色,而是少年側身自絹白裡衣撕裁袖角的畫面。
少年鴉羽般的長睫投落淡淡陰翳,鼻背高挺,白膚玄衣,天地間的碎雪盡數匯向他的墨髮,使他化作一柄光華內斂的寶劍。
宋迢迢想,燕奴狠絕,卻實在美麗。(1)
就在她為美色恍神的剎那,一個凶神惡煞的壯漢自屍堆中拔地而起,舉刀劈向蕭偃後背。
“燕奴!”少女聲音陡然拔高,驚走枝頭鵲鳥。
蕭偃聞聲閃避,然則亡命狂徒極具逞兇之能,刀尖掠過少年肩胛,立時帶起一塊翻卷的血肉。
宋迢迢翻身跳車,抬眸見蕭偃悶哼一聲,面色泛起青紫,拔劍的動作亦遲滯了幾息,暗道那刀恐有貓膩。
她不敢去看遍地的猩紅,雙臂顫顫拾起一把長刀,眼看惡漢的大刀風馳電掣般襲向了蕭偃的面門,她再也無權猶豫,咬牙舉刀,擲向惡漢的後頸。
惡漢被撞得趔趄,後頸漫出汩汩鮮血,宋迢迢望見又是陣陣發暈,抑制不住的乾嘔起來。
壯漢怒喝一聲,提刀轉向步履發虛的少女,挈起她的衣襟,舉臂揮刃。
刀刃帶起的唳風疾速逼近她的喉管,“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