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掩月坊(八)(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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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瓊樓坐的位置很偏僻。
燭光暗淡的角落宛若一片黑漆漆的山谷,但他本人如玉天成,玉在山而木潤,玉韞石而山輝,像海面與夜空交界處的一輪皎潔的月,將黑暗燙出一個明晃晃的洞來。
白梨和姜別寒兩個找到他的時候,他膝上放著一本書,心無旁騖地低頭翻看,一襲質地精良、手工考究的雪絲長袍,精雕細琢的羊脂玉佩服帖地垂在腰際,金相玉質,如飛霧流煙。
無時無刻不在裝。
白梨覺得他這一身更像黏在黑鍋底部的芝麻餡湯圓。
“薛道友。”姜別寒像個賣保險的,拍拍白梨的肩膀,無師自通地推銷她的醫術:“你之前不是受了傷麼?這位道友正好修的是醫道,讓她給你瞧瞧,怎麼樣?”
薛瓊樓從書中抬起頭,很給面子地站起身。
“勞姜道友費心了。”他目光移過來,和白梨不期而遇,彎起眉眼,笑得溫潤如玉,翩翩有禮的態度,挑不出任何瑕疵:“那就麻煩這位道友了。”
真想在他臉上揍一拳,看看能不能把這隻湯圓打出芝麻餡來。
白梨硬著頭皮,扯出一個身不由己的僵笑:“不麻煩。”
角落裡擺著一張香案,案旁十分細緻地安置了兩張椅子,在這嘈雜的廳堂中開闢出一角靜謐的小天地。姜別寒站在一旁,白梨在對面坐了下來,不出片刻功夫,就有個劍宗弟子把姜別寒喊走了。
這下只剩了兩人。
等會兒,姜大兄弟你別走啊!我不要一個人扛下所有啊!
白梨如坐針氈,一抬頭恰好對上薛瓊樓關切的目光,“道友,你很熱嗎?”
話音方落,一陣蕭蕭夜風穿堂而過,白梨冷得渾身發抖,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滿懷歉意地一收手,風乍停,撲簌簌翻動的書頁靜止不動,龐大人流的暖意又撲面而來。
“原來道友很冷啊。”
原來你眼瞎啊。
白梨深深吸了口氣,心平氣和地將他袖子撩起來,寬大的袖口下是一層護腕束袖,汙血將雪緞染得通紅,布料與皮肉黏在一起,整隻小臂幾乎已經潰爛,觸目驚心。
果然是劍傷。
她之前猜得一點都沒錯。
“白道友?”
白梨回過神,對上他含笑的目光:“道友看什麼這麼入神?”
看你的傷啊。
“沒看什麼啊。”白梨敷衍地回答,手腕一翻拿出一隻丹青色的小瓷瓶,捻了幾粒藥丸進去,捏著根小杵細細研磨。
薛瓊樓一面翻書,一面心不在焉地跟她聊天:“道友也姓白?恰好和我一個萍水相逢的熟人是一個姓。”
萍水相逢的熟人是什麼鬼語法?試探她嗎?
“是嗎?撞了姓很正常啊。”白梨坐直了些,裝作漫不經心:“你那位萍水相逢的熟人,現在在哪啊?”
薛瓊樓瞥了她一眼。
白梨義正辭嚴道:“如果她受了傷,我正好一併醫治。”
“白道友真是醫者仁心,不過可惜了。”他手臂撐在椅把手上,意態懶散:“她可能被狼吃了。”
白梨:“……”失算了,這傢伙根本沒什麼良心的。
她扯起一個笑:“你怎麼知道啊?”
“那地方常有狼群出沒,還有會吃人的蛇。”薛瓊樓翻書的動作一頓,“這麼一說,突然有點擔心她。”
白梨暗暗有點期待:“你要不去找找她,現在還來得及。”
“我倒是想去找她,不過——”
“不過什麼啊?”
“不過我忘記她長什麼樣了。”薛瓊樓歉然一笑:“除非是貌若天仙,或是醜若無鹽,一般人我臉盲。”
白梨:“……”這人是狗界王中王吧。
她緊緊閉上嘴,低頭將藥泥挖出來,風捲殘雲般替他敷上,手下毫不留情,薛瓊樓一縮手,手裡的書掉到桌上。
“白道友,你真的鑽研過醫道?”
“鑽研”二字特意強調了一下。
“沒有,我實習的呢。”白梨挺起胸膛,一點也不妄自菲薄:“對人品好的人來講,大機率不會死,薛道友你儘可放心。”
“……”
白梨扳回一局,自鳴得意地翹著嘴角,無意間瞥見桌上那本書扉頁上的字——《三刻拍案奇談》。
“這是凡間的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