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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娘曉得了,昏君。”楊氏遂停了誇一番鏡子舊主人的念頭,轉身繼續誇鏡子:“天家的東西,是面鏡子也比大夫國公家的鏡子強。單說這尊貴氣,今天沒哪面鏡子鬥得過它。依愚婦愚見,規矩鏡夠格拔得頭籌。”
“柳氏,何以見得它是漢帝的禮器?你別胡謅,假一罰十,說錯了得先罰十杯酒。”太子李鴻彈彈酒杯,衝春娘舉杯一笑。
春娘這才發現他腰帶上綴滿了玉板。他的玉帶是十三銙還是十五銙?此君至少封著二品的諸侯王,不可怠慢。她恭敬地朝這位貴人行禮,心中懊悔不已,娘不該擅自接下如此富貴人物的鬥寶酬金,這裡的人,恐怕任何一位都得罪不起。
太子點頭,抬手叫她免禮:“柳氏,說來聽聽。”
“是。祖父曾教導,每掌一類物,要看其真在何處,此謂掌物。還要看其有何淵源,此謂掌古。兩樣都揣透了,才能掌古物。”春娘踱到規矩鏡前,緩緩說道:“既然是漢鏡,須從鏡事與漢事來掌。”
“鏡事在每年五月五日午時,應著火月火日火時。天下的能工巧匠們都會在這一天乘船入江、開爐鑄鏡。鏡為金、船為木、江為水、月日時為火、模具為土。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備,百鍊成鏡,可以辟邪。這種鏡子很難鑄,千百爐中或許可成一面,盡歸皇家。”春娘以玉叩鏡,讓他們聽聲音:“此物煉鑄精湛,當屬火日鑄成的貢品。”
幾位同行前輩隨聲附和,確有此說。一個山羊鬍子掌眼人說:“即便它是好鏡,也比不過透雕楚鏡費工費力,且有鑲寶。”
“前輩所言極是。”春娘也很為難,鑑假容易,鑑真不容易,更何況還要誇它。她不想說此物在漢時另有“厭勝”的講究,只得竭力另闢蹊徑。
春娘欠身道:“諸位貴人飽讀詩書,可知漢書第二十七卷,名曰五行志?”
“哦?你也讀史嗎?很不錯。”太子李鴻放下酒杯,對這個小娘子大感興趣。蕙質蘭心啊!讀史的女子與讀詩的女子不同,前者是一面鏡子,後者是一支笛子。而歌舞之流,不過籠中翠鳥耳,換掉丟掉翠鳥,還會有更豔麗更婉轉的。
“您謬讚了,只聽聞一些有關於祖業的章句罷了。”春娘聲音發虛,無論怎樣,還得在權貴面前彆扭著勁繼續誇下去:“漢書第二十七捲上說,哀帝的時候,曾經載歌載舞祭祀西王母。當時所供奉的禮器是件很特別的東西,這鏡子。”
李嗣莊仍對河洛圖不死心,聽到這裡,自發地聯想到了他念念不忘的河洛圖,欣喜若狂。他舉起銅鏡,大笑道:“柳氏,哀帝祭祀了這面銅鏡,然後西王母大降神蹟,在鏡子上顯示出出河洛圖,對不對?一定是這樣的!哈哈,我早慧眼識出它不同尋常!”
“恐怕會令您失望。”春娘實話實說:“它上面所鑄的,實乃六博圖。”
山羊鬍子掌櫃的聞言一驚,小輩口無遮攔,要捅漏子了!他忙拿眼神去制止柳八斛的孫女,孩子,不可說啊不可說,少說幾句真話,胡亂誇幾句假話,別惹禍上身!
“你說什麼?!六博圖?”李嗣莊不相信,臉色登時陰沉下來,斥道:“柳氏,切勿胡言亂語,六博失傳已久,這分明是河洛圖!”
唉……春娘心底嘆著氣,上前一步,解釋說:“哀帝時所祭祀西王母之物,恰是鑄了六博局的規矩鏡。王母娘娘母儀三方十界,自然應當祀以金銀珍珠銅菱花玉玲瓏等珍玩。漢書上這樣記載,大約真有這回事,說不定那鏡子沾過仙氣,是仙家物件,獨一無二的寶貝。”
一眾同行前輩投以讚許的目光,不愧是柳八斛的孫女,底子聽上去很紮實。回頭也叫自家孫輩讀讀史,光靠言傳、口教、上手,比起柳家,還是不夠。
“哈哈,漢書又怎樣?漢書也是人寫的,無中生有的事還少嗎?無稽之談。鑄六博局,莫非要請西王母同玉帝對弈六博?”慶王抓住機會,狂貶李嗣莊的破鏡子。
楊氏這會兒也開始後悔十王宅之行了,早知道一面破鏡子如此難誇,她寧願拿鑰匙開庫,取柳珍閣裡的好鏡子借給李嗣莊鬥寶用。
楊氏憂心忡忡望向春娘。春娘蹙了蹙眉尖,她連漢書都搬出來了,此人仍要刁難,果然官大脾氣大,小民得罪不起啊。這不,才誇了漢鏡好,鬥楚鏡的不樂意了。唉……誇就得誇到底,“厭勝”那話……說了吧。
她低著頭,在腹中斟酌該怎麼說。厭勝這事,一句之差,就是巫術的嫌疑。她沒什麼,連累了貴客被扣上“行厭勝之術”的罪名,柳家可賠不起。
哀帝在位時,外戚王莽大司馬迷鬼神,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