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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寂大驚,十萬火急從宮中傳來太醫診脈。唐太醫被人從被窩裡光溜溜地拎出來,到我這裡來的時候連腰間的帶子都沒繫好。他切完我的右手又切脈我的左手,最後忽然神情大變,自凳子上起身,跪了下來。
他抖抖索索地道:“公主……公主似是中了慢性毒藥。”
我的小院當天晚上十分熱鬧。先是其他太醫魚貫而入,後是蘇啟蘇姿被通傳駕到,再是父皇母后駕到。
我咳嗽得快要暈過去。幾位太醫擦著汗水輪番診脈,又湊在一起討論方案,最後在蘇啟蘇姿一盞茶不下十遍的催促下,終於齊刷刷地跪了下來。雙手伏在地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們還沒說話,蘇啟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其實也不用他們說話,行動就是最好的證詞。按照我從小到大的經驗,太醫躬身站著說話的時候,一般都代表我的病症立等可好,無關緊要;而他們若是跪下來,手垂在身側,脊背如蟾蜍那般斜向上彎,一般則代表我的病症需要假以時日,但仍能痊癒;而他們若是跪著,手伏在地上,頭亦低下去,則代表我的病症有點嚴重,需要一個月乃至一個冬天的靜養。
然而如今我卻是第一次見到他們能把額頭低到這種程度,幾乎是緊緊貼在了手背上。
“不知公主是如何中了慢性毒藥,只是毒性雖烈,卻仍能治好。然而這藥將公主的咳疾復引了出來,且公主本就正氣虛弱,只怕……”
蘇啟冷聲道:“往下說。”
“只怕日後冬天會更易外感風寒之邪,且將邪蘊於肺,壅阻肺氣,氣不布津……”
蘇啟一個茶杯扔出去:“說重點!”
太醫哆嗦得像個篩子,幾乎是字不成句地顫巍巍抖出最後一句:“公主,公主怕是難以活過二十歲……”
我雖然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病怏怏,卻未曾真正想過,我會在二十歲這樣的年紀就死去。
我本來以為我的死亡該是還遠。我常常想,一個人不能總是壞運氣。有人先甜後苦,有人先苦後甜,命運該是像一根扁擔,即便中間顛顛簸簸,也終有好壞抵消的一天。
我忍過一碗碗湯藥,一根根針灸,一年又一年痛苦的冬天,不是為了太醫口中的這個答案。
在別人的生命裡,二十歲理應是攀上人生第一個頂點的年紀。父皇二十歲時,囚禁了自己的親兄長,接過了象徵皇權的蘇國國印;蘇啟二十歲時,領兵出塞神出鬼沒,朝堂之上睿智又鋒芒,談笑間便能指點出一個妙計錦囊。
我雖不是男兒,卻至少也算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雖不指望在二十歲的年紀美名遠播名滿天下,卻也希望至少能有自己的一塊用武之地。
然而回顧我活過去的十幾年,卻好像都沒有落下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我讀過的書,學過的琴,練過的劍法,都還沒有來得及賣弄給別人,就要離開我的親人,這個世界。
被迫倒數生命的日子,著實有幾分不甘心。
我不甘心,蘇啟也不甘心。他用了嚴酷手段封了所有知曉內情的宮女侍官的嘴,一邊從民間延請名醫,一邊又對外宣稱我是中了毒,需要調養,並下令徹查下毒事宜。
經此一事,我倒是順便額外知曉了蘇啟的另一面。敢情他之前同我講故事般教我的那些手段都稱不上是手段,那隻能算是把戲;而如今他在做的事才能算得上手段,摺扇一收是真正的雷霆霹靂。
我身邊的人,獸,禽鳥,乃至花草都被一一排查。我躺在床榻上嗅著寢殿中揮不去的藥香氣,對於蘇啟的詢問,回應的是閉目假寐一聲不吭。
其實並非猜不到,禾文離開時想要給我喝的茶,大概就是解藥。
只是仍然想不通他為何要下毒,又是如何下的毒。而既然他給我下了毒,又為什麼最後讓我喝下那杯茶。
我想不明白,便也再懶得去想。反正來回不過都是自己的猜測,既然找不到當事人來驗證答案,那所有的猜測也只能是給自己徒增煩惱。
我也不再過問進展情況。如果是好訊息,只怕人人都爭著邀功請賞,又何必是現在這幅模樣。
再後來,我的寢殿中,所謂的名醫來了一個又一個,又走了一個又一個,父皇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霾,蘇啟的脾氣一天比一天糟糕,人人小心翼翼噤若寒蟬,就連窗臺上那隻一直歡快的黃鸝鳥都縮著脖子不敢再叫。
又過了一個月,我的中毒症狀終於漸漸好轉,咳嗽也慢慢減少。按照太醫的說法,雖然二十歲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