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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斷斷續續極其壓抑的咳嗽聲婉轉的傳入薛掌櫃的耳朵裡,他第一反應是有人受涼了風寒了?再抬頭看一眼咳嗽的這人是蘇提燈,就輕輕嘆了口氣,「今天要不先這麼散了吧,明天再議,再議。」
親自一路「看護」到房門口,薛黎陷快步上前替他推開房門,看著他走進去了,又把門掩好,原先站在綠奴門邊的一位守門神自動移了過來。
與其說是監視,其實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保護,畢竟這倆人甚麼武功都沒有,再出個半夜武器自動傷人的事情,那可不好交代了。
薛黎陷原本打算快步走了回去幫幫柳妙妙,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每到晚上溼熱換藥甚麼的就更麻煩,都已經走出去兩步了,又退了回來,「那甚麼,你半夜要是再聽到他起來咳嗽,就燒個炭火盆給他,另外那屋裡被子夠麼?」
守門神明顯愣了愣,仔細消化了這話半天,又抬頭看了看今晚月色,「你腦子沒被驢踢吧?」
「……」薛黎陷也沉默了下,最後一言不發掉頭就走了。
沒辦法,他真是很少讓正淵盟的人看到他,尤其是前幾年才招來的家丁門衛之流,幾乎都不認識他。
實際上正淵盟的真正高手就十幾位剩下了,而在江南分部這裡的,只有四位,乾瑞是其中之一,馮老和何伯這都是元老級的人物了,剩下那位,就是尚叔。
薛黎陷剛才那襲話說的不輕不重,卻恰巧讓慢吞吞往桌邊走的蘇提燈聽到了,薛黎陷那話音都沒落,慣常一幅悲天憫人笑容的蘇善人嘴角就輕勾了起來,習慣性的將燈籠往桌角處放好了,蘇提燈也隨即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
一杯涼茶捧到了唇邊,未及喝就又放下了。
人情冷暖這是他自小嚐到的,冷嘲熱諷白眼相加更是慣有的事情,這麼多年來他是一身武藝都沒有,但至少,他在這些事上比薛黎陷要高明太多。
不知道是薛掌櫃一顆心少開了一竅還是就是太大大咧咧,從一開始他被帶入這間房間就沒被噓寒問暖過一句,打狗也要看主人,說句難聽的,他是被薛黎陷帶回來的,如果薛黎陷是個在這裡很受寵的,那他這個階下囚也能跟著好過些。只可惜顯然薛黎陷他不是。
蘇提燈晃了晃杯中茶,上一任正淵盟盟主是柳蒼原柳大神醫,薛黎陷既然跟柳妙妙師出同門,跟那屋裡的那位高手也很熟,武功自然也不在話下,那麼,他為何會在這裡不被待見呢?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太討嫌,但是就算這人性格很討嫌,那門口的看門狗也定然會因為他是柳蒼原的弟子而裝出那麼一副討好的樣子來,薛黎陷許是看不出來,但蘇提燈能看出來。
又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個兒被帶來,包括他跟薛黎陷走之前去綠奴那裡拿針灸包,門衛連個招呼都沒跟薛黎陷打的,這顯然……
其二,就是薛掌櫃有意為之了。只不過他為甚麼要隱瞞身份呢?
輕輕傾倒出些許茶水於桌面上鋪開了,藉著桌角下燈籠的幽暗藍光,蘇提燈一筆一劃的在桌上重複這個柳字。
那是他在最崩潰最絕望,恨意湧滿心尖復仇吞噬心腔時,唯一填補空白的姓氏。
南疆的夏夜比這還要燥還要溼,他有時就搭著梯子爬上房頂,遙望中原的方向。
西北望長安尚且可憐無數山,他從這裡又隔著多少窮山惡水仍舊瞧不到一處前路歸途。
十歲去到南疆,十六歲回到中原,他那時想做的無非也就是把公孫月帶走,然後如果有機會的話,瞧一眼那個姓柳的,到底長做甚麼樣子。
緣起緣滅恨起恨生,他都無法描摹出自己最真實的樣子來。
僅憑一卷殘畫一朵凋花,他又如何推得出那個柳氏人家到底是哪個。
但若能和蘇鶴相提並論的話,除了柳蒼原又能是誰?
江湖四大世家之首的蘇家之主蘇鶴,中原武林鎮心柱正淵盟的盟主柳蒼原,名劍配英雄,正如豺狼不會和鬣狗為伍,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和同樣被平民奉為神的人是朋友。
只不過這個字沒寫多久就幹了,對著那淡淡消融於虛無的劃痕看了許久,蘇提燈輕輕一笑,重新沾了茶水,開始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寫著月字。
皎皎如月,美人隔雲端。
月娘,我的月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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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入耳可聞的就只剩下草叢堆裡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