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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覺得很丟臉,這一滾下來,大概足以讓人們笑上好些年。我想笑又覺得意識模糊,疑心自己跌成了腦震盪,大腦卻在嗡嗡作響,就像有千百個小人拿著鑼鼓在我耳邊敲擊,身上好像被鞭子抽過,鈍疼。
林晉修這時才慢慢下了樓梯,在我身邊半蹲下來,居高臨下看我,慢慢抬起手,原以為他是要對我動手,可他只把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上,撥開了我額前的碎髮,冷冷“哼”了一聲。
“蠢不可及。”他又跟走過來的管家說,“叫李醫生。”
周管家應了一聲就離開了。他不再做聲,伸手要扶我起來。說來也怪,前一秒我還覺得身上疼得好像要裂開,連口氣都提不起,下一秒不知從哪裡偷來了力氣,乾脆在地毯上又滾了一圈,躲開他的手,迅速手撐著地毯坐起來,還能頗冷靜地跟管家的背影說:“不用叫醫生來,沒什麼大事。”
可憐我又不是此間的主人,管家完全不理我,轉到了側廳,也許是打電話去了。
林晉修的手還停在空中,靜靜地,和他正在起火的眼神絕對不配。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萬幸,下一秒母親出現在大廳門口,臉色鐵青朝我走來,“怎麼了?”
我身上疼,但還要強撐站起來,擺出沒事人的樣子無比淡定地開口:“沒,沒事,從樓梯上滾下來了而已。”
“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這一坡滾下來怎麼會沒事?”母親訓斥我幾句,口氣和林晉修如出一轍。她又和林晉修交換了一個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
我有些意外,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這對繼母繼子的關係變得如此之好,襯托得我反而成了外人,不,其實我一直都是外人,這個自覺性我從來都有。
林晉修負手而立,“我叫醫生了。”
我心裡發謊,伸手撫上額頭,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我去醫院檢查吧。”其實我平生最討厭去醫院,但現在也顧不得了,實在不想單獨和林晉修在一個屋瞻下,寧可選擇醫院。
“也好,”林晉修淡聲道了句,“一起去。”
結果我們三個人,再加上司機和保鏢一起去了艾瑟醫院。
車子裡的氣氛非常詭異,我身上疼於是不想開口,母親則接了個電話,林晉修靠在後座,頭微仰著,一隻擱在膝上的手緊揍成拳,一隻手搭在太陽穴一側,輕輕揉捏,撩開了額前的碎髮,我這才看到林晉修額頭上的那道五六厘米長的淺色疤痕,我記得他以前是沒有這道傷疤的,那必然是那場爆炸事故導致的。疤痕從他的額頭蔓延到鬢角,只差一點就會割到眼角,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況多麼兇險。林晉修是個控制慾極強的人,這也表現在他對自己的外貌修飾上。這道疤留在他的臉上,簡直就是他的恥辱。
“看夠了?”林晉修冷冷問我一聲,眼神像把磨得極為鋒利的刀。“同情我?”
我輕輕搖頭。不論從哪個角度說,林晉修絕不是個讓人同情的人。因果迴圈,報應不爽。林晉修做事的手段也足夠絕,雖然我不清楚他的手段。但他必然把對方逼到了絕路,寧可魚死網破也要用暴力手段滅掉他。只是他運氣夠好或者命不該絕,僥倖逃過一劫。
明明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但我猶豫許久,還是輕聲開口,“學長,你以後做事,給人留點餘地吧。”
他不做聲,微微眯起雙眼,看著我,但就是不開口。
我一時啞然,微微別開了視線,卻看到他喉結微微顫抖著,頸上居然起了一層薄汗,潔白筆挺的襯衣領口被濡溼了一點,變成了更深的顏色。車內的空調開得足,溫度適宜,不論如何都不會讓人流汗,不論是冷汗還是熱汗。這實在不像我以前接觸的那個林晉修。
我沒忍住,終於叫了他一聲,手試探性地搭上他的手背,不但冰冷,居然還在輕微顫抖著。他瞥一眼我,沒有把手抽回去,任我握著他的手一直到了醫院。
我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大致有數,以前和爸爸在野外考察,摸爬滾打是常有的事情,再說林家的羊毛地毯那麼厚,我不會有大事。但母親實在不放心,怕我摔出毛病,非要我做一系列煩瑣的身體檢查,這一系列檢查做完都到了落日時分。
照完CT出來,我看到林晉修站在走廊盡頭,雙手插在衣兜裡,保鏢站在不遠處。或許因為日暮,走廊十分安靜。左看右看瞧不到母親,我在林晉修身邊站住,微微抬起頭看著他。
“學長,謝謝你陪我來醫院,”我輕聲說,“你現在很怕坐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