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3/4 頁)
紀小鄢問,“連跟我說實話也不行麼?”
沈一一咬唇不答,半晌抽出手復交握膝上,垂下眼睫不看紀小鄢,只倔強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捏住她下巴扳起她頭,紀小鄢幾乎自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沈一一也不掙脫,猶似自語般反問,“有什麼意義呢?你要一個盜竊犯的信任,有什麼意義呢?”輕輕笑了笑,她很慢很慢地道,“你們之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當然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但讓我去翻供,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的。”
聞言紀小鄢臉都要氣得跟眼睛一個色兒了,咄咄逼視她的綠眸深處雲詭波譎,從印度幾經輾轉折騰回來到現在,近三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粒米未沾,這也罷了,再倦怠不堪也是他樂意他活該,但好話歹話說盡她就是油鹽不進,拿自己的名譽與前途直如兒戲……活到這個年紀商海征伐他紀小鄢也算曆過風雨,歷過風雨後也算處變不驚,此刻卻覺剛剛才壓下的火又在胸臆中奔突蔓延,捏住她下巴的手需很剋制很剋制方不致急怒下捏痛她——另一隻手則緊握成拳搭在榻背上,他真是被她氣得沒法兒沒法兒了……
沈一一默默回望著他,這張相距不過咫尺的臉,兀兀稜起的咬肌是他隱忍的焦躁,從下巴一路連到鬢角是未及刮剃的胡茬兒,望著望著,不知怎麼她竟探手觸了觸,呵,到底是混血兒,有這樣濃密的鬚髮,他日若蓄起唇髭一定很好看,很氣勢。“瓦洛佳,”縮回手她這樣叫他,“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不能說,是事情發展到現在,我想不出說與不說有什麼區別……或許你很難理解,因為一向你擁有的那麼多;所以那些流放後倖存下來的失語者在你看來是膽怯的,所以你執意要問清楚真相。但真相是什麼?說出真相又如何?這世上又有幾個人真的要去探究什麼‘真相’?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只撿他們願意相信的去相信?!”
她愈說愈激動,卻在說到“就像……”時戛然頓住,輕輕又是一笑,笑意純淨而悲涼,望著紀小鄢的漆黑眼珠,似一頭瀕臨絕境的小獸物,摒棄了掙扎妄念,惟有淚光一閃而過。紀小鄢捏住她下巴的手不由徐徐鬆開,轉而用整個手掌包住她的臉,她亦仍是未躲未掙脫,反倒順勢偏了頭貼著他掌心,耳垂下|鑽|石冰冰涼涼好璀璨一顆,以致有一剎紀小鄢幾難分辨,那到底是鑽石,還是她忍了又忍的淚、滑落到他掌緣。
另一隻手臂圈她在懷裡,紀小鄢輕似耳語般問,“‘就像’什麼?”那一定是她的心結,他想解開。
然沈一一併未回答,怔忡片刻小聲道,“沒什麼……”旋即似下定決心要給紀小鄢抑或這場勸說一個了結一個交待,小爪子忽而攀住他手臂,她問他,“瓦洛佳,你知道薩哈林島苦役流放營集體墓地前的墓碑上,刻的是什麼嗎?”
這句話甫出口,紀小鄢驀地擁緊她,臉上神情又暗又痛,更有深諳其義的悲憫和哀慟。因那墓碑上的字,萃集了俄羅斯民族性中所有的倔強與驕傲,因那墓碑上的字,是由十月革命以來無數不肯屈服不肯妥協不肯出賣不肯告密——不肯悔過——的流放犯的血與命所刻,翻譯成中文就是——遠方有人說我在以苦刑贖罪,然而悔過於我又有何益。
見得他這反應,沈一一便不再說什麼。或許她該感謝她外公,使她即便與他年齡相差這麼多,也不必費什麼力氣的有溝通。除此以外她亦深深感謝他,感謝以外還有一點喜歡與依戀,這樣她就將頭又偏得一偏,臉頰輕輕蹭了蹭他掌心。似極一隻柔順乖巧小貓咪,安然賴在主人身邊討親親。而她也只能要到這麼多,因為已然不能夠。因為若我們終不能背叛,我們就只能放棄掉一些,固守另一些。
於是下一刻,在軟弱與眼淚尚未崩毀以致流露的下一刻,她將臉頰自他掌心移開,看著茶几上的粥點菜饌淡淡道,“瓦洛佳,你不用擔心。中國有句俗語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尤其是現在,我更要好好保重我自己,免得人家以為我,畏罪自殺。”
作者有話要說: ①杜霞大娘,索爾仁尼琴筆下人物。一個被流放的前防疫站工作人員,每天將自己的早飯拿到流放地附近村落換半公斤牛奶,用這半公斤牛奶喂活了其他瀕死流放犯。——而在索爾仁尼琴的宣告中說,他筆下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既無臆造也無虛構……
☆、還記得那隻水晶花瓶麼
翌日清晨,陸沛涵趕到了天籟谷,並順著服務生的指點,巡小徑一路找到紀小鄢的住所。到時卻不見紀小鄢,惟見沈一一獨自一人歪在客廳一張軟榻上,手裡捧一本厚厚的書,看得正起勁兒。陸沛涵叫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