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一下眼睛,聽得有人驚喜地說:“醒了!”然後就看見雲巧急匆匆地衝著她俯下臉,一把攥住她的左手:“你可醒了,哪裡不舒服就說,好生躺著別動。”蕙孃的身影從帳子邊緣移出來,笑道:“雲巧,跟夫人說話,滿嘴你我,像什麼樣子,合該著掌嘴了。”隨後歪著身子坐在床沿上,“恭喜夫人了,大夫說夫人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應該是正月頭上受的胎。夫人放心,族裡的長老都已經走了,他們也知道此刻最要緊的是延續香火,夫人不用怕了,只管好生歇著。”
她想說:這不可能。——在老爺歸天的前幾日她還見過紅潮,她自己心裡有數——但是雲巧用力地盯著她的臉,下死力在她手心裡更重地捏了一把,她像是被嚇住了那樣,不敢說話了。蕙孃的聲調也是斬釘截鐵的,令秧的眼睛放在蕙娘滑在裙子裡的那塊玉佩上,還隱隱看到了露出來一點點的,繡花鞋上寶藍色的雲頭。管家娘子的嗓門更高些,她忙不迭地招呼小丫鬟:“還愣著幹什麼,跟我一塊兒扶著夫人起來,先把安胎的藥喝下去,隔一會兒再喝湯。”
“他們要我死。”令秧怯生生看著管家娘子,聲音粗啞得都嚇到了自己,“我都拿好主意了,我去便是,我給咱們大家換一塊牌坊,也沒什麼不值得。怎的又不叫我去了呢?”
管家娘子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夫人怎麼又說這些孩子氣的話,都是要當孃的人了……”蕙娘也微笑:“族裡那些老人家,無非是囉唆幾句,教夫人安分守己罷了。何至於論到死不死的,夫人沒有跪過祠堂,一時嚇壞了,也是有的。”雲巧一言不發,依舊炙熱地盯著她的臉,用力得像是要盯出淚水來。安胎藥很苦。感覺跟那門婆子端給她的毒藥一樣難以下嚥——那毒藥她究竟有沒有試著喝一點點呢,她覺得其實有,她記得嚐到了一些味道,那一點估計還不至於要她的命——藥湯熱熱地熨過喉嚨,似乎要把嗓子裡的皺褶全都熨平整了,五臟六腑內的寒氣全都頂了上來,她掙開藥碗的邊緣,對著地面一陣乾嘔,什麼也吐不出。管家娘子一面拍著她的脊背,一面叫小丫鬟倒水,她的言語間全都是愉悅:“不妨事的,夫人怕是開始害喜了,明早再問問大夫,看開些什麼藥好……”
所有的人都言之鑿鑿,好像祠堂裡那個夜晚只不過是令秧一個人的夢。
難不成自己真的懷孕了——反正,是女人總有這一天的。既然眾人都說是真的,那自己就當這是真的好了。她聽見自己的手緩緩地從雲巧的手心裡垂下來,睡夢趁她虛弱,重重推她一把,她就像是滑了一跤那樣順勢跌進去。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曉得再清醒時,已然是深夜,滿身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她沒有叫人,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屋裡不知為何,燈還點著,明明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慢慢地想起來了一些事情,她站在那叢看著讓人心軟的竹子前面,對唐璞說:有勞九叔。那時候她以為,唐璞就是她在陽間看到的最後一個算得上“認識”的人。她對他恭順地笑,不帶恨意,她只能這樣跟所有的人道個別。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感覺已經糊里糊塗地到了來世。
雲巧悄悄地靠近了帳子:“夫人,眼下這屋裡只有你我。”令秧像是怕冷,抱緊了自己的肩膀:“雲巧,我是真的像你一樣,懷了孩子嗎?”
“夫人自己清楚吧。”雲巧的行動的確越來越遲緩了。她坐下來,習慣性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跟著你的人呢,你為何一個人在這兒。”
“因為我想跟夫人說的話,不能讓丫頭們聽見。”雲巧將手裡那盞燈放在床邊的小几上,半邊臉被暈成了微醺的樣子,“夫人有身孕的事,是祠堂裡那個看門的婆子一時情急想出來騙長老們的。隨後,他們也怕真的傷了子嗣,就叫人把夫人抬回咱們家裡——蕙娘當了梯己的首飾,塞了銀子給大夫,大夫才跟長老們說夫人的確是喜脈。咱們原先誰也沒想到,他們叫你去祠堂,原來比斷指還狠上百倍。這次要不是多虧了那個看門婆子,只怕我是真的再也見不著你了。”雲巧的手指輕輕滑過令秧的臉,四目相對,一個驚喜,另一個惻然。
“那又怎麼樣呢?能瞞多久?”令秧終於學會了短促地冷笑,“這種事情,就算我腰裡纏著枕頭捱上十個月,然後呢?孩子在哪兒?你們,著實不必救我的。”
“謝先生說,這也容易。到時候暗暗託人打聽著,四鄰八鄉的總有窮人家生了孩子養不起,到時候給些銀子,抱過來養在夫人房裡就是了。除了我、蕙娘、管家娘子和謝先生,府裡再沒人知道這件事,所以當著小丫鬟們,我們幾個才必須做戲給她們看。蕙娘說,等這陣子熬過去了,是一定要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