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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澤怔了一怔,像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一絲不祥忽漫上心頭,他倏然起身,向園門而去:“既然你來了,應有辦法助我早日離開此地,不管她去了何處,我們即刻下山,還能趕得上找回她。你不知道她時常有奇思妙想,她若隻身一人在外我不放心……”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此時卻唯恐被人打斷也似,到底在懼怕什麼,他自己明白。他和阿蘭若,他們僅有彼此,命運再是出錯,卻萬不能在此刻出錯,若是連這一步都錯了,若是……
息澤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在他身後道:“沒有人告訴你嗎,沉曄,阿蘭若她去了戰場,換……”卻被他厲聲打斷:“不要說。”
不要說。
彷彿息澤不說出來,如他所願的一切便還會依然如他所願。
園中寂靜如死,唯有涼風閒翻過書頁,刺啦幾聲輕響。
他的手撐住園門,額頭滲出冷汗,卻還強撐著一臉平靜,彷彿裝成這個樣子,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懼,那足以將他徹底摧毀的恐懼,就不會也不曾發生。
但息澤終還是緩聲阻住了他的步伐,道:“阿蘭若她……”頓了一頓,“你的那封表書,傾畫給她看了。臨去思行河前,她說她今生可能並無姻緣,你是她爭來的,她再是心寬,終究有些承受不住。”又道,“她說她會回來,我不知她去思行河,原是一心求死。”
平平靜靜的一篇話,字字如刀,像最鋒利的匕首扎進他心口,他知息澤不是有意,他卻想讓它們扎得更深、更痛,因這樣才能感到自己還活著,才能有力氣反駁息澤:“阿蘭若她不會死,你說的字,我一個都不信。”
息澤端視他片刻,低聲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嘆息道,“她死後傾畫和橘諾才曉得此事,因關乎王權種種,她們瞞了臣下,但我不曉得她們為何要瞞住你。”
他不知自己如何發出聲音:“告訴我,她在何處?”
息澤沉默許久,無邊的靜寂中,彷彿終於明白,眼前這年輕的神官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但與其相信他,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許久,息澤道:“她孤注一擲,啟開招魂陣,上古的兇陣噬盡了她的魂魄,化為塵沙湮滅在思行河中。”
他的身影狠狠顫了顫,腳下踉蹌,步伐卻更急。
那一日,王宮密探們自以為那位被看守得嚴嚴實實素無反抗之力的神官長大人,竟打他們眼皮底下,自正門走出了神宮,此舉令他們無限惱火,紛紛自半道現身相攔。而神官長面若修羅,隻手執劍,劍光閃過,相攔的密探們便個個身首異處。百十來密探裡頭唯留一個活口,是平日反應奇慢此時來不及現身的小密探。待神官長走遠,小密探哆嗦著喚出傳信的鴿子,將神官長離宮之信綁在鴿腿上,傳給遠在思行河的傾畫母女。傾畫二人在思行河,乃是按比翼鳥的族規,為死去的將士們祈福。
八月二十六,南思行河畔,將士們的枯骨旁搭起百丈高臺,臺上招來祥雲點綴,女君祈福的儀仗鋪排得很大。幾日急行,他亦恰在這一日趕至此處。
河似玉帶,蜿蜒於平韻山旁,耀耀晨光中,樂音林玎玲輕響。不吃不喝急行趕路的這幾日,阿蘭若時時縈繞於他空白腦際。一閉眼,腦中便全是她的影子。那麼鮮活,容不得他相信她已離他而去。但如何能不相信。他不是自欺欺人之人。這幾日他如在雲中,思緒與痛苦皆離他而去,他要來思行河,他來找她,因此地是她給他的答案,將是他的終局。
他未曾想過躲開女君的儀仗,他只是沿著河畔,想象那是她臨終時走過的一段長路。她一生最後的一段路。走過這段路,她在想著什麼?她仍恨著他嗎?
行到河畔盡頭,便是高臺突兀,旌旗如蓬華。紫色華蓋下傾畫的臉頰入他眼中,竟是難得的慌亂驚恐,他不知他的模樣是否令人害怕,只知傾畫僵著臉下了什麼號令,便有鐵箭如雨蜂擁向他,他本能揮劍,長劍立於河畔,鑄起森嚴劍氣格擋,但箭雨無終,終他阻得進退維谷。
河畔忽有陣風吹過,樂音林中似有誰奏出一曲輓歌。白色的樂音花脫離枝頭,竟穿過凌厲箭雨,飄落於他的劍陣之中。小小的樂音花棲立於劍柄處,像一隻純白的蝶。蝶翼撲閃之下,阿蘭若就那樣出現在他的眼前,漆黑的發,緋紅的衣,帶著一點笑意,從他的劍柄上取下那朵白花,指間把玩一陣,緩緩別入髮鬢,手指在鬢角處輕撫後一停。他心中狠狠一痛。伸手想要握住她,握住的卻是虛空。那不過是,樂音樹存留下來的一段影子罷了。心神動搖間,便有鐵箭穿過護身的劍氣直釘入他肩臂,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