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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刻永遠停駐也沒什麼不好。但該來的總會來,陌少當日提說史書關乎這兩年後的記載,寥寥數言,不可謂不慘烈。鳳九私心覺得史書嘛,難免有個不靠譜的時候,可將隨後的記憶嘻嘻鋪開,她訝然,史書上關乎上君相里闋之死的記載,倒是難得靠譜一回。
七月十六夜,宮裡傳來訊息,說上君病斃。上君一向身體按鍵,卻不曉得攤上和什麼稀罕病,竟說死就死了。訊息傳來時,阿蘭若正在同深夜殺棋,給子落在期盼中啪嗒一聲,自亂了陣勢,沉曄拈著白子不語,僕從取來趕夜路的披風慌張搭在她腕中。阿蘭若疾步出門,擴過門檻時回頭道了聲:“方才那一子不算,這局先做殘棋留著,改日我再來同你分個勝負。”沉曄出聲到:“等等,”起身自栓的插瓶中摘下一朵白花,換不到她跟前,去下她髮鬢中的玉釵,將白花別入她鬢中,手指在她鬢角處輕撫後一停,才道:“去吧。”
三日後阿蘭若得閒回府,府中一切如常,只是孟春院中客居了兩年的神官長,說是片刻前被迎回岐南神宮了。老管事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回稟,說正要陪人去宮中銅川共築,不想共築已回了,神官長出門不過片刻,想來並未走遠,言下之意是共築若想同神官長道個別,此時還來的及。
以阿蘭若的身份,西施追出去其實賓菲一件體面的事情,老管事急昏了頭,索性她還乘著清醒。只是失神了片刻,將披風解下來,去下鬢上枯萎的白花,呆坐了一陣,晚風付過,花瓣被風垂落,躺在地上,襯著清掃得一絲灰塵都不染的拜師辦,就像是什麼汙跡。她瞧著手裡光禿禿的花梗,苦笑了一聲:“那也你送我這個,其實是在道別?我竟沒有察覺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君王在權力上有不同的安排,神宮的力量獨立於總是之外,饒是相里闋在位,壓制一個失了神官長的神宮都有些費力,遂論即將即位卻毫無根基的太子相里賀。這就是沉曄被迎回岐南神宮的緣由。
雖然同為一方之君,相里賀的這些考量,鳳九卻著實不能理解,自她記事起,他們青丘五荒五帝只換了一荒一帝,還是她把她姑姑給換下來了。且她記得她姑姑自從被換下來開始每天都過得十分開心,看著她的眼神飽含一種過來人的同情。再則東荒的臣子們大多不學無術,最大的愛好是假裝自己是平頭百姓跑去集市上擺攤,會掐起來多半是誰佔了誰擺攤的攤位。照他們冠冕的一個說法,他們青丘之國的神仙,雖為家為國謀著一個職位,掌握著一點權力,但豈能像凡人,讓權力反過來愚弄他們,雖然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有那種好爭權的,那全是因他們沒有人生追求,沒嘗過擺攤的樂趣。嘗過了卻仍去弄權的,那就是他們沒有生活情趣。鳳九覺得,她這些臣屬說得對錯與否暫且不論,但省了她不少事倒是真的。
這一段記憶緊鑼密鼓,一環扣這一環,像是一簾瀑布從峭壁上轟然墜下,擊打在崖底碎石上,濺起一叢叢冰冷水花。所謂悲劇,自古開天,便是這樣一副蘧然倉皇卻又猙獰無情的摸樣。記憶的下一環,緊扣著蘇陌葉曾告訴她的那則傳聞。
原來,那並非一句虛言。
七月二十二,上君大殮將盡,是夜,公主府被圍,阿蘭若被一把鐵鎖鎖出府門,押進了王宮,安在她頭上的罪名,是弒君。
主理此案的刑司大主事是她娘傾畫夫人的親弟,她的親舅舅。
上君薧了,按理說承權的該是太子,但太子相里賀從前是個不被看重的太子,此時是個勢微的太子,將來也行只能做個傀儡上君,大權一概旁落在傾畫夫人手裡。而朝中誰都曉得,刑司的這位大主事是傾畫夫人的心腹。換言之,往阿蘭若身上安罪名的是她親孃,困她的是她親孃,一門心思要置她於死地的,仍是她親孃。
阿蘭若蹲牢的第七日,傾畫夫人屈尊大駕,來牢中探視她。牢中清陋,一蓬壓實的茅草權當一個睡鋪,挨著牢門擱了張朽木頭做的小桌子,桌沿有盞昏沉沉的油燈,阿蘭若一身素衫,靠在小桌旁習字,牢門外一個卒子守著一個火盆,她習一張卒子收撿一張燒一張。
傾畫夫人委地的長裙裾掃顧地牢中陰森的石階,她聽到綾羅滑過地面的窸窣聲,抬頭瞧了來客一眼,眉眼彎彎:“母親竟想起來看我,可見宮中諸事母親皆已處置停妥。”語氣和緩,像她們此時並非牢獄相見,乃是相遇在王宮的後花園,寒暄一個尋常招呼。
傾畫宮裝豔麗,停在牢門前兩步,卒子開啟牢門退下去。阿蘭若將手中一筆字收尾,續道:“牢中無事,開初我其實不大明白母親為何往我頭上安這樣的罪名,但琢磨一陣,也算想通了一些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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