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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參見夫人。”
邁步進入,該少的禮數自是一樣都不缺。縣丞夫人出自京城,雖不是顯貴大族,自小也是見慣了衣香鬢影,往來皆是教養極佳的千金。
一朝嫁入寒門,幾十載困於雲州邊緣一縣城,平日所見皆是鄉野粗鄙之婦。是以春日初見此樣的宜悠,她便多了幾分耐心,任由其提出三項條件。
方才她已得知此母女在縣衙門口所言,母女之間對她皆是溢美之詞。不論是逢場作戲、或是真心實意,總讓她心下愉悅。
“快起來,坐吧。”
宜悠掃一圈,往常特意為她準備的繡墩早已不見,縣丞夫人玉指所及之處,分明是與她一桌之隔的黃花梨木椅子。
此般待遇,前世縣裡往來商戶當家夫人都未曾有。看來她依照夫人喜好,特意做禮數周到的大家閨秀狀,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
“謝夫人。”
端坐好,她雙手隨意的搭在膝上,紋絲不動,一副靜聽垂問狀。
天地萬物相生相合,縣丞夫人本人雖掐尖要強,但她最愛性子恬靜,能靜下心傾聽她說話的姑娘家。往常有些夫人只當她愛熱鬧,平日湊在一處,磨破嘴皮子的說話逗趣,全然不顧搶她風頭,平白惹她厭煩。宜悠此舉,剛好合她心意。
“你也別客氣,桌上瓜果儘可取用。”
宜悠拈起盤中花生,捏在手心剝開,將仁放置於另一干淨盤子中。
縣丞夫人也不客氣,一粒粒抓著吃。
“今日喊你來,主要是為那牡丹糕。”
宜悠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陳德仁久居高位,自薦枕蓆的美人如過江之鯽。雖多數美貌比不過她,但耐不住各具特色。她能爬上“二夫人”的位置,靠得便是這手上天恩賜的好手藝,稍加學習,做出來的糕點比起京中跟來的廚子也不遑多讓。
“夫人有何要求,儘可吩咐民女。”
恭順的態度令縣丞夫人更滿意:“陳大人十分中意牡丹糕,巡撫那邊討要方子。”
“夫人,大人有令,民女自是不敢辭。只是……”
見她推辭,縣丞夫人好心情消掉一半。以她身份,第一次容這姑娘提條件,乃是源於新奇。可這不代表,她喜歡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轄制。
“巡撫可不比咱們縣丞,那可是咱們雲州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你若不交方子,乾脆就入府為婢,親自為大人做糕點。”
“民女並無不願之意,只是牡丹糕不比包子,做法極其講究火候。民女怕照本宣科,做不出本來滋味。若是因此累及夫人,那豈不是民女之錯?”
她神色坦然,語氣中絲毫無違和,反倒勾起縣丞夫人的愧疚之心。小姑娘年紀不大,人卻是面面俱到。
“此事不用你擔心,只消寫下來就是。”
“全都依夫人,民女不曾讀書,還請夫人找人代筆。”
縣丞夫人順手拿起湖筆,蘸墨水後落於紙上,宜悠依照記憶慢慢念起來。不消一盞茶時間,一份完整的食譜呈現在紙上。
與一般菜譜不同,宜悠所述極為詳細,包括和麵所用時辰,蒸煮火候把握。從不下廚的縣丞夫人,也從中看出她的誠意。
“就這樣。”
“夫人這手字真是漂亮。”
比起前面有心討好,此時她是真心讚賞。前世有條件後,她也想過習字,可費時半年,她只識得少數大字,除卻“沈宜悠”三字可堪入目外,其餘均呈一團烏墨。
若非迫不得已,誰人不想生而富貴無憂,閒時郊遊賞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縣丞夫人雖性子嬌蠻,但她還是為宜悠所羨慕。一手簪花小楷,連她這不通文墨之人也覺得好看。
“竟是說笑,不過這玩意還真不好練,我寫了幾十年方才如此。”
“功夫不負有心人。”
宜悠看向落款處,硃紅印尼上刻“章氏三娘”四字。觀其形狀,當是縣丞夫人私印。前後兩世,她還是第一次知曉夫人姓氏。
記憶深處,陳德仁曾與她說過,陳家一遠房庶妹,所嫁便是京城章氏。縣丞夫人口中時不時露出京腔,這兩者莫非是一家?
前世死因終歸是她心中一樁事,當日最為張狂時,都未曾見大夫人有任何動作。究竟是為何,她會不惜毒死陳府庶長子,一味嫁禍於她?
“不過幾個字罷了,竟是看得痴了?”
章氏的調笑將她自沉思中喚醒,打起精神,她借坡下驢:“民女只是羨慕,夫人如此德才兼備。”